《燃灯》TXT全集下载_8(1 / 2)
他整个人被掀翻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烟尘四起。
而谢逢殊在烟尘之中久久没有动弹。
等到烟尘消散,地上的人还是生死不知。刹达冷冷地笑了,开口道:“早点求饶还能死得痛快些,何必……”
话还没说完,他看到谢逢殊有了动作。
先动的是封渊。
地上的人抬起右手,把刀插在了地上,发出轻微一声刀鸣。随后,谢逢殊借着封渊的力,一点一点站了起来。
他动作很慢,直起身时还有点晃荡,一副受伤之后弱不经风的姿态,刹达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对。
他还没发觉是哪里不对,谢逢殊已经抬起了头。
他双眸漆黑如墨,不带一点光彩,反而透着一股妖邪之气,声音也不复昔日不正经的调调,变得冰冷彻骨。
他看向刹达,好像只看到他一人,又好像透过他看到了无数人。
“六界各道,三千神佛。
“谁要杀我,来便是。”
第23章 尸陀林7
刹达面色难看无比,死死盯着谢逢殊,挤出一句:“果然魔性难改。”
谢逢殊好像全然没听到他的话,只扯起嘴角笑了笑,下一瞬便拔刀直斩!
四周气流翻涌,黄沙烟尘被高高卷起,他一刀将荒漠生生劈开一道深痕,刀意势如破竹,直往刹达命门而去。
刹达急撤数步,同时抬手一掌与谢逢殊刀气相对!
尸陀林内所有浮屠塔顶端的佛铃都震动起来,急促的铃声响成一片,两人招式相接的瞬间,所有佛铃不堪威压,竟在瞬间炸了个粉碎!
刹达踉跄数步,勉强稳住身形,随即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而谢逢殊已经再至,挥刀再斩!
他抽刀时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一招一式,已经和昔日天差地别——至少从前的谢逢殊,招式没有如此强烈的煞气,锐利如刃、锋芒毕露,仿佛天地之间无人可挡。
刹达无处可避,抬手结佛门梵印,与谢逢殊对抗。
谢逢殊一步未退,竟一刀劈开了对方的金印,再次扬刀!
刹达撤身险险避开,还没等再次出招,谢逢殊偏过头,手腕翻旋,反手一刀破开风沙与气流!
封渊已经**了刹达左胸。
刹达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逢殊,一双眼中尽是错愕与不甘。
“我乃无色天之佛……你竟敢……”
谢逢殊没有等他说完,抽刀而出。
刹达轰然倒地,鲜血喷涌落在黄沙之上,有星星点点溅在了谢逢殊眉间和衣襟,他没有动手去擦,只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语气冰冷。
“有何不敢。”
等嘲溪与绛尘赶到时,看到的刚好是这样的场面。
风沙已经停了,夕阳堪堪坠了一半,余晖满天,天地荒漠之间如同烈火燎原,烧得万物一片赤红。
大漠残阳之中,谢逢殊用封渊撑地稳住身形,低头垂目,地上是刹达的尸首。
惊愕之中,嘲溪先大喊了一声:“谢逢殊!”
谢逢殊闻声转过头,先看了一眼嘲溪,又移开目光,与绛尘遥遥相望。
他白衣银绣之上沾了点点血迹,头发散落了不少,眼中一会儿清明一会儿混沌。
绛尘注视着他,忽然往他那走过去。
嘲溪没想到绛尘会往前,先是一怔,又低声道:“他现在情绪不稳,你——”
绛尘没有答话,也没有停下来。在一片血色之中,他一步一步走到谢逢殊身前,垂目伸手,想去扶他。
谢逢殊没有动,他看着眼前的白衣僧人,眼神又迷茫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小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怯懦。
他说:“别杀我。”
绛尘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他离谢逢殊的肩不过一寸,却又好像隔了重重万里,无尽山河。
最后,绛尘转头看向嘲溪,面色清冷,似乎与平常无异,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
“你来——”
绛尘一边说一边收回手,还没说完,他的衣袖就被人拽住了。
绛尘回过头,谢逢殊拽着他衣袖的一角,紧紧握在手中,抬头看着绛尘的脸,好像在确认着什么。
过了片刻,他好像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浑身都松懈了下来,摇摇晃晃的,一头栽进了绛尘怀中。
*
谢逢殊觉得自己好像站在一片旷野之中,举目皆是茫茫黑暗,却又听到了很多人的话语声。
说话声有男有女有大有小,显得杂乱不堪,先是有人低声道:“女娲娘娘也说它魔性难除,恐有大患。”另一人高高在上,叹了一句“天道难改”,也有人语气慌乱,大喝道:“它、它入魔了,快去大梵天请燃灯古佛!”随后便是一群人惊慌失措的呼喊。
呼喊声四散着渐渐消失,片刻的寂静之后,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语气焦急,带着一点生气:“师父,嘲溪又带小师弟偷酒喝啦!”
一个老人的声音由远到近,痛心疾首地高呼:“喝了多少喝了多少,两个小王八蛋——”
骂骂咧咧声里夹杂着山野的风声,好像什么东西从山上滚了下来,草木哗啦啦响成一片,惊得鸟雀乱啼飞窜。
随后传来一个少年的放声大笑,还有刚才那个女孩在山间奔跑时气喘吁吁的声音:“唉呀,小师弟喝醉从坡上滚下去了——嘲溪!你还笑!”
……这居然是嘲溪的笑声?
啧啧,他居然还会笑,稀奇。
那声音其实很喧闹,谢逢殊却不觉得吵,甚至露出了一点笑意。他不自觉地往黑暗里迈了一步。
随着他的动作,所有声音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四周死气沉沉。
谢逢殊停住脚,茫然地站在黑暗中不动了。
过了片刻,他终于又听见有人开口叫了一声:“绛尘。”
寂静之中,这声音犹如银针落地清晰可闻。
谢逢殊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思索片刻之后才恍然大悟——如果抛开这声音有些许少年气不谈,这不是我的声音吗?
随后,有人轻声答了声“嗯”,声音低哑,正是绛尘。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毕竟和绛尘相处了许久,梦到也算是情有可原。
谢逢殊刚这么想,便听见“自己”又接着开口道:“不如你同我做夫妻吧?”
谢逢殊:“……”
谢逢殊被吓醒了。
他睁眼时脑子里还全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过了片刻才清醒,眼前也重新清明起来。
谢逢殊是躺着的,天地横转,他先看到的是一片白衣,被风吹得微微摆动,偶尔不小心滑到谢逢殊脸上,带着熟悉的檀木香气。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居然躺在绛尘的腿上。
他还没忘刚才梦里的惊吓,下意识地想要爬起来,刚有动作,一只手便落在了他的肩头。
绛尘音色低沉:“你身上有伤。”
谢逢殊才后知后觉感到自己浑身酸疼,实际也不算大毛病,胸口的疼痛也已经好多了。但对方这么一说,他又不动了。
淡淡的檀香气萦绕,绛尘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带着些许温热,谢逢殊感觉自己浑身都松懈下来了,一股倦意重新袭来,只想靠在绛尘腿上再睡过去。
可惜不凑巧地,嘲溪回来了。
他先看到两人的姿势,又看到谢逢殊已经醒了,顿时脸色一黑:“醒了还趴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谢逢殊立马直起身,差点撞到绛尘的下巴。绛尘微一仰头,等谢逢殊自己坐稳了,才把手从对方肩头移开。
谢逢殊尴尬地清咳了一声,问:“刹达呢?”
嘲溪道:“死了。”
谢逢殊瞪大眼睛:“怎么死的?”
他这话一出,余下两人都安静下来。谢逢殊本是脱口而出,见状直觉不对,一点一点开始回想。
过了半晌,他终于又重新迟疑着开口:“……我杀的?”
绛尘看向他:“你记得?”
“……记得一点。”谢逢殊语气里带着不确定,“好像能看到我杀了他,但是很模糊,更像是……我看到的。”
谢逢殊一哂:“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总感觉记忆中拿着封渊的已经不是我了,我居然能杀一个无色天的佛修——”
谢逢殊一顿,幡然醒悟,重重一拍大腿:“我居然杀了一个无色天的佛修!”
嘲溪被他吓了一跳,怒道:“知道了!吼什么!”
谢逢殊没空搭理他,自顾自地碎碎念:“完了完了,这下上哪说理去,我把刚才和你们说的话与司法天神说一遍他能信吗?”
谢逢殊想到符光君裴钰那张脸,只觉得两眼一黑,浑身的疼痛都没了,直起身嘴里跟连珠炮似的说个没完:“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得赶紧先去天庭认个错,你们各回各家,万一有仙界的人找就说不认识我……”
他还没说完,绛尘忽而打断了他,开口道:“谢逢殊。”
见对方看了过来,绛尘摇了摇头:“刹达已入歧途,不算佛修,不必担心,你回无明山就好。”
谢逢殊冷不防听到这话,直愣愣点了点头,后又察觉出不对,问:“那你们呢?”
“嘲溪回明镜台。”
谢逢殊心中的疑虑扩大,盯着绛尘追问道:“那你呢?”
绛尘沉默片刻,最终开口。
“渡厄境,妖魔宗。”
作者有话说:暂时不会觉醒啦~还有段甜甜
第24章 尸陀林8
太阳已经完全下了山,刚才的尘嚣已经被夜色吞噬干净,有秃鹫盘旋于空,试图啄食荒原上的尸体,却又忌惮不远处的三个人,迟迟不敢降落。
绛尘看着腿上昏睡的人,伸手替他拭去脸上的血迹。
他动作很轻,似乎在擦拭什么易碎的瓷器,嘲溪看不得这个,有些牙疼似的转开头:“现在怎么办?谢逢殊入魔杀了一个佛修,必定已经惊动了三天。”
绛尘道:“三天若问,自有我作答。”
嘲溪扫了一眼绛尘腿上的人:“那他——”
绛尘擦去谢逢殊脸上最后一点血迹,抬眼道:“什么也不必讲,让他回无明。”
嘲溪一怔,还没说话,绛尘又开口道:“我要去渡厄境。”
嘲溪原本靠在浮屠塔上,闻言立刻站直了身子,皱着眉道:“你疯了?”
“如果封寂已经重生,星罗命盘又是妖魔宗所窃,他对上古之事耿耿于怀,今日不除,必有后患。”
嘲溪道:“就算封寂已经重生,想用星罗命盘逆改天命,也已经没了成千上万年的妖力……”
绛尘垂目看着腿上的人:“谢逢殊有。”
他似乎想起了往事,语气微冷:“七百年前明镜台,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他这话一出,嘲溪面色也难看起来,过了许久才开口道:“谢逢殊的金丹……到底在哪儿?”
绛尘没有回答。
*
这些弯弯绕绕,谢逢殊当然不知道,他当时已经人事不知,现在醒来一听到绛尘要去渡厄境,直接蹦起来盯着眼前的和尚,语气惊疑不定:“去送死吗?”
在他看来,一个还未飞升的和尚去渡厄境,无异于闯龙潭虎穴,谢逢殊急得慌,苦口婆心道:“当初是我把你们拉来陪我寻罗盘,怪我,可如今此事牵扯甚广,已不是你我能处置的了——”
绛尘摇摇头:“与这件事无关。”
他偏过头,眼神从谢逢殊脸上移开,语气平静无波:“是我昔日与妖魔宗的私人恩怨,与你无关。”
谢逢殊愣了片刻,满心急切好像被一盆水咣当浇了个透心凉,他被气笑了:“我带你出的山,进西南,入漠北,一路走到这,如今你跟我说与我无关了?”
他没控制好语气,绛尘轻轻蹙了蹙眉,似乎不解谢逢殊为何生气。
“谢逢殊。”
月色之下,绛尘的语气好像又和初遇那天重叠了,一样的清清冷冷高不可攀。
他看向对方,道:“回去吧,大道三千,这世上多的是你管不了的事。”
他这句话确实是有些冷淡无情了。
“……行吧,”谢逢殊一点头,连绛尘也不叫了,“尊者一路顺风。”
语毕,谢逢殊转头就走。
他连方向都没看,漫无目的急促地走了几十步,又被夜风吹得冷静下来。
他停在原地,那股子怒气被吹得七零八散,变成了心中空茫茫的雾气。
谢逢殊想:我生什么气呢?
就像他说的,那是他自己的事,我管他做什么?
可惜越是这么想,谢逢殊心里越是发苦,他心道:去他的,这一路我们好歹也算是同甘苦共患难了吧,如今连个商量都不打就一拍两散了,什么玩意儿啊。
其实若平心而论,这就是绛尘一直以来表现出的样子。
虽修慈悲道,最是无情人。
可不知为何,谢逢殊心中却隐隐有一道声音传来——不是这样的。
在西南的时候,自己因为怕蛇蹿到绛尘身上,偷酒的时候摔下来被对方接住,还有方才自己趴在绛尘腿上,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
都是暖的。
这样一个人,不该是这样无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