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山海》TXT全集下载_7(1 / 2)
之后的几天,江浔又过回了三点一线的生活,唯一的变化是晚上会在阳台吹吹尺八。夏清泽在山海市区有更传统的心理咨询机构,回来后也要忙那边的业务,又过了两三天后才在傍晚时分背了个双肩包回晚杯。
他去敲江浔的门,开门后江浔激动地拉着夏清泽进屋,供神仙似地让他坐书桌前,献宝一样地按了播放键,给夏清泽看《居山海》的前三分之一。
正如江浔所说,他没钱请声优,插曲什么的也没定数,所以那三分钟看起来就是默片。
前十几秒都是景,是真实到不像动漫但又确实是手绘的山川河海。我们生长于这片山海间的主人公小海坐着爸爸送鱼的五菱货车第一天入学,他从车里跳下来的时候,货车车厢里的鱼也跟着跳。
他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进了一年级(1)班,他笑容灿烂地想加入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他的同学们却都避着他。
他只能在热闹的课间独自坐在空荡的教室里,光线从窗外打进来,他抬起手臂,好像能嗅到衣服上的鱼腥味。短短几日他就变得沉默寡言,再没有刚入学时的欣喜,爸爸开着货车到校门口接他回家,他坐在车里等去小卖部买包烟的爸爸,看到远处走来穿着同款校服的同学后不敢打招呼,眼眸一颤拉直座椅靠背躺平,微张着嘴呆呆地盯着车顶,被太阳光照射的一半亮一半暗的身子一动不动,生怕被别人发现自己在一辆送海鲜的破旧货车里。
那个画面静止了五六秒,在没有声音的情况下显得尤为漫长。夏清泽也被某种自己从未有过的微妙的自卑触动,他扭头看向站在旁边的江浔,江浔的眼眸也颤动着,但眼里是有笑意的。
“你继续看呀。”江浔轻声说。
于是夏清泽扭头,画面里那个双手抓住窗沿,垫着脚往车里看的男孩挡住了小海的光源。
沉默的对视中,那个男孩把下巴也搁在了窗沿上,他背着光,眼神里有好奇,询问,甚至还有对小海为什么要躺平的疑惑,唯独没有取笑。
一丝一毫都没有。
小海的眼眸定住了,当那个男孩友好地朝他伸出手,他也笑着握住。之后的近一分钟,画面转得很快,镜头也碎。就像那本被海风吹翻的图册,他们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凌晨的日出,清早山间爬动的云卷云舒,上午的鸡鸣鸭叫,午时抬头的向日葵……他们的友谊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四季交替越来越深厚,他们也从晓初的男孩成长为星空下的少年。
“怎么样?”等进度条空了,江浔忍不住问。
“画面很美,”夏清泽顿了顿,“情感很纯。”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江浔一拍大腿,可激动了,“你都说好,我就放心了。”
夏清泽笑,想了那么几秒,问:“那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个故事做成长片?”
“不行。”江浔坚决地摇头,“这个故事的体量就是十分钟足以。”
“但如果是长片,就能上院线。这个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看到。”夏清泽思维特别快,都开始想立项和宣发了。他完全有这个能力,但江浔还是摇头。
“以后有机会做长篇动画的导演,我当然也尽心尽力不敷衍。但这个故事就是十分钟的,它要是变成九十分钟那就得注水,谁来注水?只能是我,”江浔指着自己心口,说,“我不会允许自己对作品这么不负责。”
夏清泽懂了,没再劝,沉默了几秒钟后问:“那这个短片算完成一半了?”
“勉强算吧,”江浔挠挠头发,“我也希望能在八月前完成,顺利的话能赶上今年second青年电影节,他们有个最佳动画短片奖。”江浔祈祷道,“希望农家乐的萤火虫也给力点,快点从蛹里钻出来,夏天也快点来呀。”
“不需要等到夏天。”夏清泽说。
“什么?”江浔没懂,低了低头,看到了夏清泽带来的那个,被小心翼翼放在脚边的双肩包,好像里面有珍贵的生命。
房间里突然一片寂静,但又有什么东西汹涌的像《居山海》里的快镜头。
“……不可能吧。”江浔心跳也渐渐加速。
夏清泽笑。他是不指望惊到合不上嘴的江浔去拉窗帘了,起身将灯都关上,开了手机的闪光灯,跟江浔面对面而坐。
他把书包放到江浔腿上,问:“准备好了吗?”
江浔笑着,鼻子都酸了,还是很讶异:“怎么可能啊……”
“萤火虫有两千多种,自然有冬天也成虫的,比如西双版纳的神木萤,”夏清泽将江浔的手放到拉链上,故作严肃,“先说好,就几只,你要是觉得不够看想要萤火虫海……那你得再给我时间。”
“够够够……”江浔笑得脸都要僵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缓缓拉开拉链,那里面果真有十几只萤火虫,尾部散发着微弱的光,隐隐照亮书包内侧。
他的笑慢慢收起。他抬头看夏清泽,眼眶不受控制的湿润起来。夏清泽还是笑,刮了一下江浔的江浔泛红的鼻尖,帮他把躺在书包底部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个97年产的万代系列的软胶玩具。它有着长长的尾巴,可以扭动的四肢是灰的,关节处被漆上深粉。它的脑袋和剧目中的并不全然相同,嘴巴的地方没那么尖,宽宽的,更像设计灵感来源中提到的具有守门之意的狛犬。
“转手给我的人也很喜欢奥特曼,和我说盖迪这个名字是从guardian来的。”夏清泽说着,托住盖迪玩偶的尾巴,将它的正面朝向强忍着眼泪的江浔。
“你看,”他戳了戳盖迪胸前的指示器,蓝的,“这个盖迪的指示器永远不会灭。它没有死。”
他把盖迪交到江浔的手心:“这个盖迪永远守护你
第16章 同学会
那天带着萤火虫回晚杯后,除了偶尔需要回山海市市中心,夏清泽都住在民宿。他的房间就在江浔隔壁,他们会一起早起,在晨光熹微中绕着海滨绿道走一圈,再回来吃早饭,开始一天的工作。江浔会在自己的房间画画,夏清泽作为咨询机构的老板,如果没给自己安排来访者,会坐在大厅旁侧的开放式书房看书。
他还是和高中的时候一样,什么书都看,但因为最近在写学术论文,心理学相关的文献堆的比较多。这让以灌水为借口实则就是想看看夏清泽的江浔想到了以前,他记得有一次晚自修,英语老师拿起夏清泽桌上那本《mindfulness-basedcognitivetherapyfordepression》,有些担虑地问他为什么看抑郁症相关的书,夏清泽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说,增加词汇量。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夏清泽成绩好相貌好家世好,是不觉得抑郁是个病的长辈眼里最不可能抑郁的别人家的小孩。
江浔也很难把抑郁症同夏清泽挂上钩,而且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就算真的有人生病,那最有可能的也是承受丧女之痛的蒋灵。几次散步中的交谈也证实了江浔的猜想,夏清泽并不排斥这个话题,但讲得很少,只说他大三岁的姐姐投海自杀后,他母亲一直无法从悲痛中自拔,饱受创伤后应激反应的折磨。
她花了太多精力在大女儿身上,甚至都忽略了儿子,到头来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后来蒋灵把夏樱的自杀全怪自己身上,觉得是她过多的期待和规划把女儿逼上绝路,她从此对夏清泽再无过多干涉,就怕重蹈覆辙。
可夏清泽怎么忍心看着亲生母亲一直痛苦呢,在又一次陷入重度抑郁并出现自杀倾向后,夏清泽陪她出国去了瑞士,彻底远离山海市这片伤心地,直到去年夏清泽学业完成后才回来。
“为什么去瑞士啊?”江浔想了想,问,“瑞士不是也有很多山吗?”
“但瑞士是四面环山,没有海。”夏清泽答。
“那……”江浔想到梦里夏清泽同方丈的对话,他听得云里雾里,但一直记得,总觉得跟夏樱有关,便小心地问,“你姐姐,究竟是怎么……走的啊?”
“都过去了。”夏清泽并不想说,给了江浔一个不用担心的笑,“我母亲也往前看了。”
“往前看”对痛失所爱之人而言,难度远远大过于随那个人而去。江浔再疑惑,也识趣地不再重提那沉重的往事。他问夏清泽如果再选一次,还会不会从事这个行业,夏清泽摇了摇头,说他不像江浔,从小到大也没什么喜欢到可以不顾一切的东西。人生规划里兴趣爱好起的作用几乎没有,他现在做心理咨询相关的工作,能尽自己所能帮助到那些需要帮助的,这样的生活反而是他所有设想里最好的。
“所以我挺羡慕你的。”他们正坐在人造的金沙滩上看退潮,夏清泽远眺海风吹来的方向,对江浔说,“你专注画画的时候会发光,真可惜你自己看不见。”
江浔被他说得都不好意思了,暗暗在心里盘算,等《居山海》做完了,他一定要搞个大大的字幕,特别感谢里只有夏清泽一个,下面再跟着一行小字——感谢夏少爷包吃包住提供稳定创作好环境。
他已经在这儿住了快一个月,不会再像刚来的时候难为情,总觉得自己白吃白住。眼下很快就是春节,陈筠隔个三两天给他打电话,小心试探地问他除夕夜想吃什么菜,他都不太乐意回答,比起回家更想留在这儿,这儿什么都有,什么都好,最重要的是有夏清泽。夏清泽对他没任何要求,还会三天两头地提醒让他别在晚上涨潮的时候去海边。
可这么舒服的日子也不是天天都能过的,除夕夜前的那个周末,江浔和夏清泽一起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寻常来说,高中同学聚会大多放在年后,但今年有两个女同学都结婚订婚,蜜月安排在春节假期,如果放在年后聚,来的人就没那么全。这又是高中毕业五年后的相聚,所有人都在事业刚刚开始或研究生在读的年纪,肯定也都想看看同窗们混的如何,又在哪些学校。
夏清泽很早就被通知,高中的时候杨骋跟他的关系就不错,这次更是提前打了好几个电话,就怕他不来。江浔则完全是在高中群里看到@全体人员的消息后才知道这事的,也没人特意通知他。
他原本并不想去,可夏清泽问他原因,他不想提高三被孤立的那档子事,就只能不是很情愿地一起去了。
他和夏清泽是一起进包厢的,也坐在两隔壁的位置,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只同窗了一年的夏清泽身上,或旁敲侧击或明目张胆地问他近况如何。夏清泽也没高中时那么冷淡,心态平和,谁给他敬茶酒,他第一杯都会接。江浔默默地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却成了最被忽视的那一个。他其实也不希望有人注意到他,低头吃菜一言不发,光听大家伙说自己的故事。
他们班当年有5个考入top2,其中三个留在了北市发展,另外两个读硕搞科研,这次聚餐也没来。c9高校的有十来个,这些人和其他考上985的大多都回本省发展,也有出国深造的。考211的都是班里排名靠后的了,江浔这个普通一本又没读研的更是大大的拖了后腿,巴不得大伙儿别留意他。
可怕什么来什么,江浔正用筷子戳醋碟呢,一个声音问:“江浔在哪里发展啊?”
江浔握着筷子,抬头看向发问的孟盼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盼兮是以前的文娱简宣传委员,和江浔一起出过好几期黑板报,是这个班里少数算的上江浔朋友的。
她问得很真诚,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但随即开口的赵阳明显来者不善,问:“是啊,这顿饭都要吃完了,我们还不知道江浔在哪里高就呢。”
他这一阴阳怪气,所有人也都安静了,全都看向江浔,也开始回忆江浔这个人。江浔在原高一的班级也内敛话少,但还是有能一起吃饭回寝室的朋友。可尖子班的压力实在太大,江浔的学习节奏一直不对,排名全靠题海战术撑着,最后在赵阳和杨骋恶作剧般的单方面孤立下心态彻底崩了。
但他太沉默了,班里同学没几个跟他熟的,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注意到他排名突然下降。当时孟盼兮有去安慰过他,可江浔就是什么都不说,一个劲地闷声刷题。
“诶,我记得当年班里最能刷题的是江浔吧,”杨骋也回想起什么了,“我和他同个寝室,半夜起来上个厕所,他床头的小台灯还亮着呢,我只能好心提醒他,让他别这么拼。”
杨骋说得还挺浓浓室友情,江浔扯着嘴角尬笑,总不能撕破脸皮,说他当初是一杯水浇他床铺上硬要他关灯。而在班级里,物理课代表赵阳明明知道他怕孟嘉腊,还故意不收他的物理作业,硬要他自己去敲办公室的门。他到现在都没明白,这俩极品为什么在高三突然整他。好在这种捉弄只持续了一个星期。有一次杨骋玩大了,在江浔的冰红茶里灌不明液体,江浔差点和他打起来,他们发现江浔原来也是有脾气的,也就偃旗息鼓。但现在他们人模狗样的,心底里还是瞧不上江浔,话说得自然刻薄。
“说说呗,江浔。”杨骋逼着问。
江浔放下筷子,低头,双手死死抓着大腿,抓到痛感蔓延到腿根,他抬起头。
江浔说:“我在做一部动画短片。”
“动画片?”
“对。”江浔的嘴角很细地抖。
杨骋嗤笑,歪头:“小孩子才看动画片。”
“你这话说得就不严谨了,”说话的是另一个学霸,叫祝良,“火影忍者我从小学追到大学,现在都还在看,刷题bgm首选《青鸟》。”他看向江浔,眼神里有好奇,“你做什么动画啊?”
江浔喉结动了动。这个话题得展开说才能道明白,但他面对这么多熟悉的陌生人,表达能力直线下降,能说出话来就不错了。
“就是动画片。”江浔的声音有些断和卡。
赵阳也笑:“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话里的嘲讽已经很明显了,听得孟盼兮也皱起眉头,觉得赵阳过分了,可又没什么立场指出来。所有人也都陷入短暂的沉默,赵阳刚想一笑了之打破这尴尬,夏清泽说:“是啊,就是动画片。”
话音刚落,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夏清泽,包括江浔。他们的距离最近,他看到夏清泽从容不迫地再次开口:“如果顺利的话,下半年还能参加国际青年电影节。”
“……真的吗?”孟盼兮小幅度地鼓掌。
“当然是真的。”夏清泽说着,极其自然地勾过江浔的肩膀,把他往自己臂膀里护,一直温和的双眼扫了在场所有人一圈,最后落在杨骋身上时却尤为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