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TXT全集下载_54(1 / 2)
还不仅仅是财赋压力,海盗一至,当然也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漳州流民,至今尚有万余人流落在外不得回家。
但相比眼前这向导所说,东胡一至,北地的几十个州县最少有超过百万人被屠杀,不管男女老少,战乱之时都是填满沟渠,东胡人的残暴,却是远超普通人的想象,简直不象是人类所能做出来的事。
“此前一直是在邸抄上看……”陈道坚面色苍白的道:“能亲自踏上北国大地,才知道东胡人对我大魏,对华夏造了多少孽。”
“此仇迟早得报。”张虎臣和林存林,高时来,金简等都是武人,众人听着向导所说北方遭遇的惨事,恨的脸色涨红,几个武将都是右手捏着刀柄,把指节都捏白了。
众多的牙将,武卒,神色都是差不多如此,更有武卒用东闽乡音,气愤的叫骂起来。
这些事,如果不是亲临北方,不亲眼看到,亲耳听到,谁能想象的到?
徐子先面色也有些发白,经过向导提醒,他看向不远处的路边的排水沟,里头还有一些累累的白骨。
这是崇德九年时东胡入侵时杀害的百姓,死的人太多,有宗族亲属在的,自管收自家族人的尸首埋葬,官府当时已经一团混乱,根本顾不上,很多无主的尸体,落后几年陆续被收拾掩埋,但还是有一些荒村沟渠之内,有着当时顾不上埋葬的尸体。
这些尸体上都有刀斫斧砍的痕迹,有一些白骨瘦瘦小小的,不是女子就是孩童。
徐子先还是难以理解,怎么会有人类残暴凶狠至此?怎么能向孩童婴儿挥动屠刀?
徐子先止住众人的叫骂声,沉声道:“闽浙两广,不也有海盗为患?他们也不比东胡人强什么,有心的话,回去好好做好自己手头的事,剿了海盗再说别的。”
“阁下还真是好大的口气。”
徐子先站在驿馆旁说话,四周聚集的闲人也不少,听到他的话,有人立刻搭话道:“不知道吹这般牛皮的少年人,是何方神圣?”
“我亲手杀海盗十余人。”徐子先随口答道:“并率部下斩海盗首级一千余级,我想大约我的话,也不能说是完全的吹牛。”
“我知道了。”搭腔的人笑着道:“尊驾是福建路过来的南安侯世子,是不是?”
这人倒真是消息灵通,一下子就将徐子先的来历说了出来。
北方近燕京的地方,人们对军政大事较为关注,相比南方的文教昌盛,报纸上多是社会新闻或诗词歌赋,北方的新闻,则多半是东胡,北虏等外敌的动向,朝廷和驻军的动向,人们试图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一些东西来,如果蓟燕防线再度吃紧,很多人好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快速逃难。
过往的几次兵灾,北方百姓加起来死难超过百万,还有六十万以上的健壮男子和妇人被强掠到辽东为奴,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凄惨日子。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报纸当然也是投众人所好,既然百姓关注的是兵戈之事,不仅是北方,包括荆湖北路,荆湖南路的剿匪战事,秦凤路对西羌的战事,当然也有福建路对海盗的战事,也是经常会出现在报纸之上。
徐子先的大名,在南方是以两篇文章而流传,在北方,则是剿匪斩首过千级的战事而名扬一时。
向导这时才转容相向,拱手揖道:“只知道诸位要雇佣向导至燕京,还以为是寻常宗室,不料是剿杀海匪的南安侯世子当面,少礼了。”
北人性直,而且注重武功成就的一面,从这个向导的态度上就是相当明显了。
众人也是惊叹连连,驿站的人都多半不是普通人,但眼前的南安侯世子和他们想象中的形象还是不太相同。
首先徐子先是太过年轻,二十不到的年龄,还没有开始留须,长相普通,但身材高大,健壮,显得气宇轩昂,从这一点来说,似乎南安侯世子那过于勇武的报导,似乎又近于事实。
乍一看来说,徐子先是个普通的北方青年的样子,仔细一看,神态气势却是有久居上位者的威严,但并不刻意,相对来说,徐子先的气质较为复杂,有青年人的从容自若,也有上位者的威严,还有些宗室子弟的华贵,更有武夫的彪悍武勇。
这是一个相当复杂的人,开初说话的是一个老人,其一生不知道见过多少豪杰壮士,但以眼前的徐子先来说,却是给这个老人相当复杂,一眼难以看透的感觉。
徐子先也是在打量着对方。
六十左右的年龄,身高中等,体态偏瘦,从脸型,口音,还有气质来看不是北方人,而是闽浙江西等南方人的气质和长相。
这种东西,只要有心的人多看多听,总是相差不远,当然可能也有看错的时候,如果再从口音来判断的话,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在下是徐子先。”徐子先向对方抱拳一礼,笑道:“不知道老丈有什么见教?”
“真是相逢不如巧遇,月前听说了世子的大名,想着可能会在京师碰上,不料在这驿馆就撞见了,一见之下,果然少年豪杰,宗室中难得的英才。”老者收回眼神,这一瞬间,尽然精芒四射,有一种睥睨万方的气势陡然而起。张虎臣和林存信等人原本气恼这糟老头子胡说八道,此时却是为老者的气势所惊,居然不敢上前喝斥。
“我想我也知道老丈是哪一位了。”徐子先又一次长揖,这一次执礼甚恭。
老者脸上露出笑意,说道:“果然世子是难得的精明,真的猜到老头儿是谁了?”
徐子先微微苦笑,说道:“老丈这般提醒,我若还猜不出来,那就真的是蠢货一个了。”
徐子先回顾,对陈道坚,陈佐才,高时来,金简,张虎臣,林存信等人道:“这位是曾经纵横东海,现在的左卫大将军,静海军节度使王直王大人,还不赶紧见礼?”
同学一百五十一章 迫不得已
王直此前一直自号为东海王,这个称号是造反为盗时的称号,现在当然不能拿出来当正经的称呼,而且福建的人最恨海盗,特别是海上五盗破漳州那一回,更使不知道多少遇难,海盗所过之处一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王直能够招安成功,一则是此人的所谓“忠直”之名,另一个就是王直所部在沿海为恶不多,一直只在海上抢掠,和驻于倭国的南海王康天祈主要活动于海上和倭国,吕宋一带,真正劫掠漳州,杀人越货,留下血债的是南洋王蒲行风和东洋王刘旦,西洋王颜奇,这三人和部下,加上岐山盗陈于泰,真的是在福建人人痛恨,提起来便是痛骂。
王直现在是左卫大将军,静海军节度使,大魏的节度使早年是实职,是地方军政一把抓的实权藩镇,地位远在现在的安抚使之上,后来大魏太祖逐渐收回兵权和财权,节度使渐渐成为虚职,是武职外官中最高等的所在,在京太尉,在外节度,这是武将的顶峰,也是武夫们追求的最高荣誉。
奇特之处在于王直不是虚授,而是实职。
他的一万四千部下和几百条船,加上平岛等附近几十个岛屿在手,虽然百姓不到万人,谈不到治下临民,但有王直在,东胡的侧翼就受到威胁,另外渤海国也不敢轻易倒向东胡……这就是王直最大的作用,也是刘知远拿出来说服同僚的利器。
王直叛,京畿津海到登莱都受到威胁,朝廷最少拿十来个禁军配合厢军防守,茫茫大海,何处不可登陆,这要防起来,事半功倍,一年得多出二百万贯的开销。
主要根结在于朝廷有限的骑兵都在燕蓟河北,连永兴军,秦凤路都没有多少成建制的骑兵。
为了防患王直,最少得两三个军的精锐骑兵,还要疲于奔命,这个代价,想想真是承受不起。
王直实授,东胡和渤海国反受其威胁,朝廷再一年给二十万贯钱,二十万石粮,就能使王直防守北方海域,解除了对北方沿海的威胁,同时北方少量的商船和大量的渔民也能获得相当安稳的条件,不再担心时刻被海盗袭扰。
正是有这么多有利之处,天子和刘知远的主张才获得相当多朝官的支持,在去年年底,最终王直获得诏书,实封节度使。
其勋,阶,实职都是正二品武职,勋阶和徐子先相当,实际上就比徐子先高出许多,团练使虽是实际,等于是朝廷职官的序列之外,而正五品和正二品,相差也是极远。
张虎臣等人虽是不怎么甘愿,但朝廷名爵却不得不尊重,只能勉强过来行礼。
“算了,算了。”王直看着眼前众人,兴致不高的挥手道:“老夫虽然没有在福建作什么恶,这些年来也不是良善之辈。世子你杀海盗,四周的人均是叫好,老夫名号一出,你看他们都不出声了,无趣的很。”
王直看向徐子先,邀约道:“请世子进驿馆谈谈,如何?”
徐子先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王直和自己见面后表达了明显的善意?
自己杀的虽然其实不是海盗,但托名为海盗,而且和岐山盗,还有其背后的蒲行风,刘旦,颜奇等人,将来都必有一战,不知道王直为什么是毫不介意的样子?
徐子先笑道:“长者有邀,岂敢推辞?既然这样,小子就随长者去便是。”
王直从津海港上岸赴京师,随行人员很多。
除了大量的仆役,歌妓随行伺候之外,行李就有一百多箱,其中当然有很多黄金白银和古董,字画,器玩一类的珍奇之物。
连摆放这些器物的箱子都是名贵木材,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王直指指这些箱柜,对徐子先道:“这一次进京,准备了二十来万贯财货。没有办法,老夫十四岁下海为盗,现在是五十八岁,四十多年海上生涯,从小卒子到一方首领,几十年作孽不少,所得也很多。此次进京机会难得,总得拿出一些钱来塞狗洞。不然的话,以后还有的烦。”
徐子先默然,王直,蒲行风,康天祈等人俱是海上称霸的一方巨盗,部属都超过万人,甚至雄霸一方,俨然是小国的国主。
这些人有国主的实力,行事却是海盗的风格为主,虽然商船可以交纳一定的好处获得海盗的保护在海上通行,多半时候,他们还是抢掠船只感觉更为痛快。
抢掠沿海敌对势力的财富,甚至掠夺人口贩卖,这些事做起来都是毫无心理压力,只要有钱可得,什么事都可以做,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这么一来,这几个海上大盗的身家何止百万,海上五盗,每人均是身家过千万贯。
比如王直,估计身家在两千万贯左右,除了黄金白银和铜钱外,这几十年抢到的珍玩古董字画也是定然不少,论起财富来,怕是现在的大魏天子,也是瞠乎其后,远远追不上王直等人。
王直受抚,过程极为艰苦,反对招抚王直的朝官众多,现在似乎是以大局为重勉强接受,但熟悉大魏朝政运作的人都知道,底下的麻烦还很多,搞不好随时都会反复。
招抚王直的好处太多,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王直在此时对大魏朝廷的重要性有多大,可是对京师的各方势力来说,王直这样的人只看其对自己一方有没有用处,对大魏有没有用处,那只能摆在次要的位置上。
这一次的事,如果是左相韩钟要招抚,那么刘知远就必然坚决反对,崇德天子也只会顺刘知远的意思,自己不会有什么明确的主见。
天子就是这样,对朝臣信任时就倚重有加,左相就是被崇德天子一路扶持上来,为相十余年,天子将左相扶到了掌握朝中半壁江山的位置上,当天子感觉尴尬和危险时,又是不遗余力的开始扶持刘知远。
对这样的大事,天子都不会讲什么大势和道理,朝争才是最大的道理。
王直话语中的无奈,徐子先也是能体会,好歹是雄据一方的海上霸主,老迈之后为了谋一退路,为幼子经营将来,只能委曲求全……向来只有此老抢别人的,这一次,却是要把抢来的财富陪着笑脸拿出来送给朝中官员,所求的就是不要有人突然跳出来发难,这可不就是“塞狗洞”?
徐子先对王直可是没有半点的同情,他的钱财是好来的?就算王直有分寸,他的每一枚铜钱也是沾满了普通人的血汗,才二十万贯东西,算得什么,若是徐子先能做主,得叫此老把两千万贯家私都搬来充实国库,这才勉强算他赎了罪,可以洗白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