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王侯》TXT全集下载_9(1 / 2)
不料就是在这等小事上翻了跟头,隐户之事南安侯府是不能上报的,文官知道的话定然会拿来做文章,没准又会闹出天下查察宗室隐户的大事,南安侯府还怎么在宗室圈子里立足?宣宗年间大查隐户,天下宗室骚然,其后宗室自有分寸,朝廷也默认此事,毕竟官员俸禄极高,待遇优厚,朝廷也不想令宗室太过寒心。
隐户不报,而世子居然令人查到这一点小事,一年不过贪几贯钱,李诚一年的酒钱都不够。
李诚此时突然深悔此事,他等若是一步一步的被世子带入圈套之中,可笑自己这十余年来顺风顺水,真是昏了头,若十余年前,他谨慎小心的时候,断然不会落到世子的圈套之中。
张天胜也不多话,签子扔下,自有衙前执役将李诚父子二人带出,过一会儿就传来打板子的声音,李福鬼哭狼嚎,不停求饶,李诚却只是闷哼,并没有发出求饶和惨叫声。
待板子打过,自有衙前将这两父子带到县衙前,关在一人多高的站笼里,这种笼子是将两手固定,只露出脑袋,人只能一直站着,昼夜不得休息,是相当严酷的刑罚,若体弱多病的人,一天站下来都可能站死,不过张天胜看李诚父子体壮如牛,站三日也是无事,就算站死了也只是一桩小事,大魏的刑罚相当慎重,死犯县令无权罚,得府一级方可,府一级判了,还得一路的提刑使司复核,再送京师刑部和大理寺来终审,最终由御笔勾决。
不过知县有权对犯人处以肉刑,不管是打板子还是站笼,都在心念之间,就算是把人打死或是枷立而死,知县亦不会受到任何责罚。
当然,有些酷吏对小事也喜欢用肉刑,在任内非刑死伤太多,亦会受到诟病,最少在考评上,一个下下的考评免不了,而得到下下考评,等若一生一世也不要再想有所寸进。
这就是微妙的平衡,地方官可以用打板子,立站笼的办法处理刁恶之徒,朝廷只会支持。
但地方官也不能随心所欲的当酷吏,否则就是自毁前程。
待李家父子被带出之后,刑房令吏抱拳道:“大人,未讯问侯府之人,会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对大人清誉有损?”
“怎么会?”张天胜随意一拂袖,说道:“你等对报纸关注不够,也不知道府城的动向,自然不明就里。南安侯世子徐子先已经轰动府城,嗯,估计再过几天就会传向福建路各州,再会有其余各路的报纸转载,徐子先很快会名扬天下了。”
书吏楞楞的道:“世子就算名扬天下,咱们草率处置,也会有人说大人枉法的。”
“狗屁。”张天胜骂了一句粗话,说道:“那李诚可能会设法求助,不过只要咱们县里的人不是蠢猪,会知道怎么取舍。”
吏员追问道:“李家父子站完站笼,怎么处置?”
“明面上他们贪污历年相加不到百贯,罚没家产一百贯赔付给南安侯府就行,去城南采灰场服劳役一个月,退还赃款,这事就算了。”
吏员皱眉道:“怕没有这么简单。”
张天胜呵呵一笑,转身便行。
这事当然没那么简单,没准还牵扯到深层次的斗争和矛盾,他张某人脑子坏了才会掺和进去,府城还有侯官县等诸县,上头还有知府,再不行还有提刑司,安抚使司,真的闹出什么大事,也是这些衙门去头疼,很不与自己相关,他张某人只是按律判罚,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
站笼一立,被打的屁股鲜血淋漓的李氏父子被人从大堂下拖了出来,然后放到站笼里头,有一个小吏摇头晃脑的宣布罪名,然后自顾自的去了。
孔和看着一脸愤怒,闭目不语的李诚几眼,轻笑几声,转头藏到人群之中。
消息在午后就传开了,傍晚天黑之前,不少人从各镇赶来,到山安泽镇与府城之间的侯官县城来看热闹。
对上等人来说,李诚这人根本听都没有听过,对很多附近集镇和村庄的人们来说,南安侯府的李提管却是大名鼎鼎的大人物。
其人就是乡间一霸,纵横三十年未曾吃过任何人的亏,今日却一下子栽了一个大跟头,很多人不明就里,但亲眼看到李家父子被枷号时,心中真是快意莫名。
“听说是南安侯世子递的状子,县大老爷一看就允了,打了二十小板,站笼里示众。”
“还要服一个月苦役,追缴赃款。”
“李提管算是栽了。”
“哪还是李提管?提管一职已经叫世子给免了。”
“了不得,了不得,世子看来不是善茬,行事手法狠辣啊。”
“什么屁话?李诚这等人,早就该遭此报应。”
“对。这世子的文章就登在周报上,我看了,感人肺腑,是个孝子啊。能把这般人逼到如此份上,李诚真是恶事作尽。”
在场的人不免议论纷纷,孔和听了一会儿,眉目舒展……现在他隐约明白徐子先一定要想办法登那篇文章的用意所在了。
果然上层人士深知“名”这个字眼的意思,不光是虚名,虚名可以转换成实际的好处……
更有人开始当众控诉李家父子的恶事。
一个老妇自菜场捡了一些菜叶,臭鸡蛋一类的事物,丢掷在站笼的李诚脸上,李诚头发上,脸上,俱是臭鸡蛋,烂菜叶,当真狼狈不堪。
有人认得这老妇,感慨道:“自家贪财,将女儿退给李家当妾,又叫这李诚卖到府城勾栏里去,没几个月便死了,真是作孽。”
“这厮果然可恶,待我去吐他一口。”
说话的人果然上前吐了一口唾沫在李诚脸上,李诚睁眼看了看,目露凶光。
“还敢凶。”那人倒是个二百五,上前啪啪几个嘴巴子,打的李诚晕头转向。
“叫你谋占我家的河滩地,气死了我爹。”有人从几里外赶来,就是为了用鞋底抽打李诚的脸,一边打一边痛哭唾骂。
“你叫我爹服苦役,累的他吐血。”
“叫我给人挑粪灌田,钱全叫你拿走了。”
更多的人赶过来,指着李诚痛骂,臭鸡蛋和烂菜叶很快都要把李诚给埋了,一旁的李福不敢吭声,低头不语,还是有人没忘了他,时不时有人过来狠狠给这厮几个大嘴巴子。
李诚做的事,李福当然也是有份,欺男霸女,强抢田产,浮财,各种恶事都算是做尽了,李诚死不服气,且是首恶,被打的最凶,李福装死狗,仍然避免不了被抽耳光,一会不到功夫,脸也肿的如猪头一样。
衙前们看不是事,纷纷自县衙出来维持秩序,一时混乱不堪。
有人进去禀报此事,张天胜闻言甚感欣慰,说道:“原来这李诚果然是乡中一霸,本官处置此事甚好,这样罢,你们拦个绳子,扔菜叶吐唾沫行,打死不成,本官要按律行事,去吧。”
张天胜当然感觉高兴,为地方官者除地方一霸,这是好事,就算考评时不会加分多少,但可以流传后世,可能几百年后还是他为官时的一件有趣的秩事。
对李诚这样层次的小人物,张天胜感觉这样也足够了,狗肉上不得正席,他一个堂堂二甲进士,一县知县,总不能对一个小人物穷追猛打。
李诚一直被人唾骂,倒是没有人再上来打,可是这般滋味也是难受。特别是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站笼还拘束着他的两手和头部,这滋味也甚是难受。
从二十来岁到南安侯府效力之后,李诚还没有被人这么摆布过。
他两眼中有阴沉沉的凶光,这一刻当然是把徐子先等人恨到了骨子里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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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心有猛虎
正闹腾间,人群突地让开,几个衙前将路分开,一个穿绿袍的官员骑马过来,头顶乌纱,腰间一根牛角带,佩着一些饰物,认得的人都知道,这是从七品武官,本县的县尉韩德。
“韩大人……”李诚眼睛一亮,哑着嗓子道:“韩大人,小人李诚,救救我。”
韩德瞟了一眼,没有理会,走进二门之后才召来衙门里的吏员问事情原由,听了之后冷着脸摇头道:“李诚这次是拿鸡蛋碰石头了,南安侯世子近几天来大出风头,我去提刑使司衙门,郑使司正好和人谈起世子,大加夸赞,文采斐然,浪子回头,孝行天成。这个时候去和世子硬碰硬,把柄都叫人拿住了,真是何苦来。”
吏员是其心腹,小心翼翼的道:“李诚那厮对大人一向恭谨,若是不帮他……”
韩德瞟了对方一眼,说道:“回头你找机会告诉他,这两天我会照应他,站笼弄松一些,晚上给他父子敷药治伤,去石灰场服苦役,本官也叫人照应着,不然他们不死也脱层皮。以前的情份,本官替他们做这些也足够了。”
吏员抱拳道:“大人所言极是……只是小人真不明白,怎么南安侯世子此前默默无闻,怎么一篇文章就名动福州?”
韩德叹一声,说道:“你们市井里的人估计过一阵也会议论开,嘿,这世子真了不起,你看着吧,连京城也会传扬开来。真是一篇文章,名动公卿。”
韩德摆了摆手,脸上殊无悦色。
李诚这类人他庇护了很多,他这县尉是侯官县人,武举出身,二十年积劳至此,本地人为官,与地方势力自是要互相勾连,盘根错节牵扯不清,李诚是韩德驭下的一颗重要棋子,其占役的不少好处也是与韩德有关,甚至岐山盗的走私好处,韩德多少也有一些落袋,只是勾连不深,韩德故意对南安泽镇的事不闻不问,就算将来朝廷查问,最多也就是失职两字的考评,关系不大。
李诚这次被世子这么一摆布,等若是斩落韩德一臂,他心中大为不悦,可是韩德从府城回来,知道徐子先已经在府城中成了大红人,不少大人物都投来关注的目光,其中明显包括齐王殿下,这件事韩德大为不悦,可是也只能隐忍下去。
他心中倒是知道,李诚背后的势力有多可怕,牵扯在李诚身上的利益又会有多大,韩德微微冷笑,从眼下的结果来看,徐子先布局很深,手腕也不错,但错就错在,这位南安侯府的世子只算计到了官场和大魏律法的作用,但他没有算计到律法和大魏力量体系之外的存在。
现在是崇德年间,大魏不说是风烛残年,但有心人早看的出来,大魏已经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终不可止,今上即位多年,仍然给人一种新手的感觉,对诸多军政事务朝令夕改,急功近利之处甚多,最关键的是刻忌寡恩,除了对自己生父和亲兄弟加以信任外,对宗室更加限制忌惮,看来出身亲藩,真是先天不足。
韩德冷笑着离开,宗室子弟算什么,名头大又算什么,有些事,就算是福州府城的齐王也护不住徐子先!
……
李诚父子倒霉的时候,徐子先和秦东阳等人出了别院大门,往镇南的一处赌坊行去。
徐子先不急不徐,但其实内心并不平静。
孔和已经回返,李家父子的凄惨状况被他描述的绘声绘色。
徐子先特意拜托了李仪去秀娘家里,侯府奉常带着牙将,亲自去迎接秀娘,算是给了秀娘正式的侍妾身份。
由秀娘做引子,正式引得李家父子上当,其实徐子先一直以形势逼迫,明里暗里给了李诚不小的压力,秀娘的事只是一个突破口,没有秀娘,他也会想办法令李诚自己跳出来。
说服李仪,招揽秦东阳,这是两步最重要的棋,徐子先走顺了,而且这两步棋并不太难。秦东阳肯定想要这个职位,容不得他拒绝,李仪是老臣,动之以情,连续几个月展现毅力和决心,再恳谈一次,留下不难。
有李仪和秦东阳配合,又有孔和这样的财务高手,找到李诚父子的错漏不难。
秀娘只是一个引子,徐子先早就察觉侯府的财力有严重的问题,但此前一直是隐隐约约,后来李诚逐渐显山露水,不铲除这人,侯府的财力连徐子先最基本的扩张也保障不了。
在入京之前,徐子先要梳理好后方,六个名义上的官庄,十几个隐户投献组成的村庄,还有镇上的店铺,这些都要入手,要一年最少梳理出二十万贯的财富,组建百人以上规模的私兵,然后才有资格在福建路更进一步的扩张。
未来大难时日不久,徐子先没有时间耽搁,也没有时间彷徨,每天行若无事,风度仪表无可挑剔的背后,其实还是有重重隐忧……徐子先不敢说自己过的不开心,只能说自己处于如山般的压力之下,宁静的背后是等待爆发的火山。
这种隐忧,是穿越客的动力,是好处,自然也带来极大的压力。
此次前去赌坊,却是去找一个记忆中的高手,人就在本镇,容易寻获,但能不能招揽成功,徐子先并没有把握。
大乱之时,世间涌现了大量的豪杰之士,他们在太平年节时只是寻常的普通人,没有被人发觉不寻常之处,但当乱世降临时,他们如璀璨的烟花,在最短的时间内燃烧自己,绽放出绚丽的色彩。
“刘益……”徐子先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此时此刻,除了他之外,怕是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人。
刘益,外号六指儿,在东胡入侵之后这人带着群盗伏击东胡兵,将很多被俘的东胡兵剖开肚皮,将肠子拴在马腿上活活拖拽而死,见到的人无不胆战心惊,六指儿之名能止小儿夜啼……
这人是个天生杀星,但有一条就是信守承诺,其四根手指都是穷困时赌钱押上赌台,赌桌上脑袋只要你敢押都有人收,刘益在这一天输了四根手指,成就一场名局和一段赌鬼的传奇。
人都说他是一辈子改不掉的烂赌鬼,后来居然成了一方义军首领,在东胡攻占福州之前,这人也被东胡兵围剿了,被直接五马分尸,死的很惨。
……
刘益果然在赌桌之前,徐子先看看此人的两手,果然是少了四根手指,这样的残疾之人居然也是武道高手,后来更成了一方首领,这怕是没有人能想象的到。
这人少了四指,在马上骑战还是相当彪悍犀利,能在正面率步骑兵击败人数在优势的东胡兵,骑战之法相当了得。
现在看过去就是个落拓赌徒,头发枯黄,头顶用根木簪子固定着,瘦削如刀把的脸上满是汗水,身形瘦高,并没有多少威胁,只有两眼转动时,有相当明显的杀伐之气,四周的人都有些害怕刘益,有意拉开距离。
徐子先走上前去,有人认出他来,让开通道。
“你是刘益?”徐子先笑道:“我是南安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