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TXT全集下载_245(1 / 2)
现在朝廷准备挑选有名的良将,统领这支军队,便能对日发动准备万全的进攻。
朱高煦当然不会亲征,这次不用大臣劝说,他自己也不想冒险。朱高煦敢深入草原北征,但不愿意出海。即便明军的海船又大又稳,但在这个时代,航海的风险仍然很大,因为从郑和到王景弘,每次出海都折损了海船和人马。
今年回国的王景弘,甚至带回来了一群好几年前失踪的明军官兵。那是永乐时代的几只海船,在风浪中失散倾覆后,人们飘到了暹罗沿海的一个小岛上。等王景弘的船队找到他们时,那些明军官军几乎成了野人,甚至有些人还在岛上娶了土人生了孩儿,都被带回了京师。将士大多在国内有家室,土人女子没有办法、只能做妾。
现在朝廷的决策已完成,朱高煦能做的,只能等待事情的进展。
他这才开始着手之前许诺的事,答应秦氏和贤妃,想办法赎回姚芳等人。
东暖阁里,朱高煦单独召见了胡濙,吩咐胡濙去负责办一件事。
“此事不能以朝廷的名义,姚家的人也不妥当。胡部堂去见见钱家的人,叫他们家派几个人乘船去博多港,将赎人的书信送给日本国官府。你告诉钱家人,赎金由朝中的士人筹集。不过实际上不消让大伙儿凑钱,如果事情谈妥了,朕愿意从内府拨这笔钱。”
胡濙拜道:“臣定当把此事办妥。”
就在这时,太监王贵走到了屏风旁边,躬身站在那里。朱高煦见状招了招手。
王贵上前、呈上了一个信封,说道:“禀皇爷,通政使司收到了莱州府知府送的公文,里面的信件、署名却是姚芳。奴婢认为,皇爷可能想尽快看到这份书信。”
胡濙听到这里,也顿时侧目。
朱高煦立刻撕开了信封,从里面把信纸拿出来看。
姚芳的信是从釜山镇发出的,经由朝鲜国官员、走海路送达莱州府文登县,然后由莱州府的官员经手,驿传京师。
原来姚芳并没有被抓。他们一行人到达博多港后,去了粕屋郡,姚芳当时就嗅到了情况有点不对,但劝说钱习礼无果。姚芳便想办法找到了之前认识的日本人大内胜,从大内胜那里得到了警示,并接受了大内胜的庇护藏匿。
姚芳许诺大内胜两百万文铜钱之后,几经周折到了朝鲜国釜山镇。
虽然姚芳与大内胜的情谊有限,但大内胜救了姚芳是事实。因此姚芳打算信守承诺,设法筹到两百万文铜钱,让大内胜的人带回去。
因为要办筹钱的事,姚芳没有马上回国,便先写了信回来。
姚芳准备通过大明在朝鲜国的官员,求见庄妃的父亲李芳干,并向李芳干借钱。等回国之后,再筹钱将借债送还给李芳干。
朱高煦看完了信,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喜色。他看了一眼还在御案前的胡濙,便把信递给胡濙看。
姚芳虽然给朱高煦惹过麻烦,但不知怎地、朱高煦并不厌恶这个人;何况姚芳还是姚姬的长兄,以前和现在都在为朱高煦的事奔波。
“姚芳还是很机警的,不愧干了许多年锦衣卫。”朱高煦道。
胡濙附和道:“圣上所言极是。”他说罢,仍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似乎在等着甚么。
朱高煦恍然道:“刚才说的那件事,仍然要办。钱习礼是朕的门生,也是为了大明朝廷以身涉险,应尽力援救。”
胡濙拜道:“臣遵旨,谢恩告退。”
朱高煦看了一眼王贵,把信递过去道:“送去贤妃宫,让贤妃也早些安心。再派个宦官去平夷侯府,告诉秦氏。”
王贵抱着拂尘道:“奴婢遵旨。”
……贤妃宫里,姚姬看完了信,心头一下子如同落下了块大石头,她却对王贵道:“我这个长兄,从来都不让我省心。”
王贵陪笑着道:“总算是化险为夷了,这事儿比甚么都好哩。姚芳有贤妃娘娘这样的妹妹,也是他的福分。对了,圣上下旨,奴婢已差人去平夷侯府报平安啦,请贤妃宽心。”
姚姬道:“也多亏了庄妃的父亲。即便在数千里之外,有人照应一下,也是好事。”
姚姬叫人送走了司礼监太监王贵,接着在贤妃宫各处走动了一阵。
李美人的心思巧,便问道:“贤妃娘娘,要去庄妃那里么?”
姚姬听罢,笑了一下:“就你是我肚子里的虫子,甚么都知道。你的耳朵也灵,我和王贵说话,你倒是听得十分仔细。”
李美人陪笑道:“还是娘娘管教得好。”
这些女官并不是姚姬自己选的。朱高煦登基之后,前后封了很多女官,用于管理各宫的事务。有的朱高煦好像临幸过,有的估计根本不认识。这李美人就是后者。但李美人居于贤妃宫中,很快就被姚姬拉拢在身边了。
姚姬走动了一圈,发现了饭厅旁边的小屋子里,有一筐柑橘,立刻指着它道:“叫两个宦官抬上,跟我去庄妃宫。”
李美人有点惊讶:“这柑橘只是寻常之物,不太稀罕呢。”
姚姬却道:“那最好了。不然的话,敢情我是去贿赂交好庄妃的吗?”
李美人愣了一下,急忙附和道:“娘娘的心意,比甚么都珍贵。”
姚姬道:“正是要有心意才好,这种东西也不显得刻意,无非只是姐妹之间走动的小礼物罢了。再说,她都是皇妃了,在宫里难道还能缺衣少食么?”
李美人忽然想起了甚么,恍然说道:“朝鲜国在北方,好像不长柑橘,估计觉得这是稀罕物哩。贤妃娘娘当真想得周到。”
姚姬听罢,一言不发地嫣然一笑。即便李美人是个女子,看到姚姬那笑颜,也看得微微有点发愣了。
第七百九十六章 柑橘与翡翠
庄妃李贤惠住在东六宫,那边有两个皇妃,除了庄妃、还有个皇贵妃沐蓁。
姚姬到了庄妃宫时,见了面才发现,沐蓁竟然也在这里;沐蓁身边还有她的儿子朱瞻圻,以及她宫里的德嫔段雪恨。
二皇子瞻圻已经会走路了,由段雪恨牵着、正在周围步履瞒珊地走动。而此时沐蓁反而没去管那孩儿,只看着段雪恨与孩儿玩耍。
姚姬一看就看出来,这德嫔与皇贵妃挺亲近,因为她对皇贵妃的儿子也很稀罕。
不过姚姬在云南时便知道了内情,这个段雪恨本来应该姓沐,只不过她被段杨氏养大、因此姓了段。段雪恨与沐蓁是堂姐妹关系,二皇子便是段雪恨的外甥,所以两个妃嫔之间的关系亲近、便不足为奇了。
而沐蓁似乎与庄妃李贤惠,关系也相处得不错。不然沐蓁不会有事没事带着儿子、到庄妃宫来走动。
李贤惠的心思就不简单了。姚姬与她见礼罢,刚刚对视一眼,时间十分短暂,姚姬便发现,李贤惠的目光已经把自己的容貌、身上的首饰都瞧了一遍;说不定还暗自进行了比较,毕竟庄妃和姚姬是同一身份级别的妃子。
当然姚姬的心思也不少,她经历见识多,知道女子之间相处,隔得近不一定就关系好。离得近的两个女子,若是好相与,关系便能比别人亲近;反之因为离得近,相互之间的怨气反而会更多。
以李贤惠给姚姬的感觉,姚姬便暗自猜测、恐怕还是因为沐蓁会处世。这出身高门的女子,当真比一般女子高明。
“贤妃太客气,能来已是让我很荣幸了,还带来那么大一筐东西。”李贤惠的声音道。
姚姬微笑着说:“也不是甚么稀罕物,都是那些太监送进宫的。这种时令瓜果、不会每个宫都送一样,除非是自个想吃了,派人去取。我听人说,朝鲜国好像没有柑橘,庄妃妹妹怕是想不起来,就顺路带了一筐。柑橘每天吃一点,气色能好不少,皮肤能更有光泽呢。”
沐蓁听罢笑道:“难怪贤妃的肌肤生得那么好,饮食起居讲究着。庄妃妹妹听她的没错。”
李贤惠也高兴道:“多谢贤妃。”
姚姬注意观察沐蓁的神情,发现沐蓁赞叹自己肌肤好的时候,神情十分真诚。这个皇贵妃比不上姚姬和妙锦那么妩媚,但是常给人很轻松愉悦的感觉。不仅是沐蓁待人大方,而且生得也是美好,那张五官精致的桃心小脸,怕是谁看了都有喜爱之情,包括女子。
姚姬看着李贤惠,很随意地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必道谢。
李贤惠道:“两位姐姐,到里面坐坐罢。我从汉城来的时候,带了一些朝鲜国茶叶,还剩了一点。在京师怕也算不上甚么好茶叶,不过姐姐们可以尝尝。”
姚姬道:“庄妃妹妹的汉话说得越来越好了。”
三人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去了旁边的一间花厅。李贤惠便命人去取茶叶,再泡茶端上来。茶水需要一些时间,倒是点心先端上来了。
另外有两个宫女,又将姚姬送的柑橘剥皮,清理整洁之后,整齐地摆放在一只白瓷盘子里,端了上来。
李贤惠道:“贤妃姐姐的手镯和戒指很稀罕罢?我都没见过。”
姚姬轻声道:“这些年,已算不上甚么稀罕物,翡翠镯子、金镶红宝石戒指在市面上都能买到。对了,皇贵妃家里若要挑几只比这更好的玉石,那是轻而易举。翡翠出产自云南布政使司孟养土司,红宝石产自缅甸国,这些东西都要经沐府同意,才能运到大明内地。”
沐蓁立刻轻描淡写地说道:“下回我给娘家带信的时候,顺便叫家父送几只玉石首饰进来,送给庄妃妹妹。”
“无功不受禄,那怎么行?”李贤惠忙道,“我只是觉得稀奇,随口问问,姐姐可别当真。”
沐蓁也不坚持,笑道:“那也成,我送的、哪有圣上亲自送的稀罕?”她说罢望着姚姬笑了一下。当初朱高煦送家眷们玉镯子的时候,沐蓁、李贤惠等都没进汉王府。
李贤惠小心地问道:“圣上这阵子是不是很忙?他上回来庄妃宫,偶然有点走神想着甚么。”
姚姬道:“应该要征讨日本国了,还给朝鲜国李家那边下了圣旨。”
李贤惠等都轻轻点头,但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三人在花厅里谈天说地,说到有趣之处,都是笑盈盈的,关系十分亲近。她们心头似乎都知道,不能太得罪女子,不然的话,妇人记仇起来、几乎不可能化解,所以彼此间都把话往好处说。
就像姚姬和马恩慧,因为以前撕破了脸,那些仇怨,恐怕相互间一辈子也好不了。
至于沐蓁与皇后之间,似乎有点隔阂;而姚姬又与皇后交好,但这些都不会让姚姬对沐蓁产生多少成见。
……然而马恩慧毫无要回皇宫的迹象。她已在太平门外、燕雀湖畔宅邸,安稳地住下来了。
这阵子恩慧既不对新邸的幽美风景有兴趣,也不去沈家的戏院看戏。她搬进来后,便一直没出过门。
燕雀湖畔那栋阁楼下面,有一间屋被马恩慧做成了佛堂,她的卧室也在佛堂之侧。马恩慧最近便过着吃斋念佛的日子,余者之事一律不过问。
马恩慧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相反佛经教人淡泊向善的心境,逐渐让她好受多了。
桌案旁边放着一只木鱼、一本经书,但是马恩慧现在并未念经。她做这件事一般是入夜静谧之后,手上敲击木鱼、口中还要念拗口的经文,可以让人没空胡思乱想。
眼下马恩慧只是在抄写《金刚经》。佛堂里简洁的摆设,隐隐约约的墨香、以及油灯燃烧的气味,已能让她心无波澜。还有上面供奉的镀金佛像,那惟妙惟肖的神态、也很能感化她的心境;它垂目看着下面的众生,那似笑非笑的惬意平静、豁达慈祥,凡人也能不知不觉地模仿那种情绪。
但是偶尔之间,一个毫不相干身影、又浮现到了恩慧的脑海里,他自信而执着,热情中又带着隐忍。接着莫名的温暖流淌到了她的心里,他的声音如同正在耳际温柔地述说:我哪能忘记恩情、更舍不得你死……然后她感到心中某个地方一阵麻木,记忆里好像脑中被一根筋忽然拉动了,那些似轻似重的触觉纷纷扰扰地闪过。她甚至隐约听到了来自肺腑中仿若痛苦的啸声。
这样的感受,与她虔诚而宁静的心境产生动荡,她看了一眼佛像,马上感受到了罪孽与亵渎。
“罪过罪过……”马恩慧敬畏而自责地念了好几遍,默默地摒除心中的淫邪念头。
然而那一切往事,都在漫长的光阴里、不知不觉地真实发生过了。
马恩慧对于自己求死不成之后、便开始苟活的事,并没有太多后悔。她只是个无助的妇人而已,当曾经庇护她的势力都瓦解了,她不幸存活下来、只得被迫向一个不是那么暴戾的朱高煦屈服;这不是甚么不能原谅的事。
就算后来她委身于朱高煦、并讨好过他,她也觉得尚可接受。死又没死成,只能仰仗一个男子的施恩和庇护生活,这样的妇人守不住清白,最多被指责于道德而已。
但是当有一天,恩慧猛然认清了自己的心之时,她一下子便无法接受了。她发现,曾经不惜经常忌恨别的女人、一心一意对待的人,他的模样竟然模糊了、想不太起来了;她曾经因为文奎、文圭的悲惨遭遇而心如死灰,却不知何时痛苦在减少,反而很无耻地期待着、回忆着与另一个男人的每一次相会。那些肤浅的快乐,忽然间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辱、罪恶与背叛。
道德只是外界与世人要求的规矩,心却是魂魄的归宿,且无法欺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