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TXT全集下载_229(1 / 2)
阮氏好生生的,便说起柳升没有欺负她,可老夫人等都不太相信。阮氏辩解,让老夫人等瞧她的衣裳头发都很整洁。但老夫人说她洗过澡,收拾好了才回来的。
当时明军放走了阮荐一家,来了个武将却独独叫阮氏留下。他们命令阮氏先沐浴更衣,再去见柳将军;而并非“完事”之后才洗的澡。
可是阮氏又能怎么让老夫人相信,她简直是有口莫辩。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单独被人留在明军行辕内,任谁也会怀疑她的遭遇;她情知如此,却无计可施。
老夫人见她说不出话,又带着厌恶的表情告诫她:“你要是发现有了,一定堕掉!”
阮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急忙无力地辩解了一通、无非先前那些话。她非常烦躁,便婉言告退,回房去歇着了。
阮氏安静下来,呆在幽暗的房间里,甚么东西都看不太清楚了,却似乎更容易胡思乱想。
她满脑子都是柳升的身影,怎么也挥之不去。柳升说的话、不是甚么让人高兴的事,但是却让阮氏的印信非常深,她一直在想着柳升的心思。
夜色已深,阮氏也不想再出房门,实在不愿去面对、家里那些人的质问。她便干脆上床睡觉。
半睡半醒之中,阮氏竟然还能想到柳升。那个高大英俊的上国将军、明国的贵族,在人前风光无比,受人敬畏,却把温柔的一面留给了她。他太可怜了,阮氏迷迷糊糊之中、竟把他拥入了怀中,正安慰他的伤痛。
等到阮氏醒来,她想起昨夜那些事,顿时忍不住唾骂了自己一声。接着又暗自庆幸,好在只是个梦。如果这样的心思被周遭的人知道了,不知会遭来多少唾骂。
屋子里已经亮了,阮氏发现自己睡过了头,便急忙爬起来,穿衣收拾。
她走出房门时,又遇到了老夫人。老夫人心事重重地问她:昨夜有几个人,才让你今早起得这么晚。阮氏听罢无言以对。
老夫人又问昨夜阮氏提到的事,明军将军许诺、不再为难阮家的人,是否属实。阮氏便很认真地说,姓柳的明军大将确实答应过。
于是老夫人决定,立刻举家逃离清化、到南边去找阮荐。
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此时人们把离开此地、当作是逃出生天的解脱。大伙儿毫无异意,简单拾掇好包袱,便带上驴车往南城门而去。
他们在南城的城门口,经过了守军武将的一番盘问,果然被准许出城了。
于是一行人不顾路程凶险,出城后立刻逃走。大多人都认为,最凶险的、莫过于占领了清化城的明军武夫。
第七百四十六章 万里金陵帝国梦
“半个月之内,拿下乂安!剪灭全部叛军,捉住贼首陈季扩。”柳升对周围的武将们下令,他的态度十分严肃。
诸将纷纷抱拳领命,人们无不振奋。
柳升作出如此决定,并非冲动。明军进驻清化城、修整已经三天了,柳升数次召集文武议事,一直没有谈过进攻的期限。直到今天他得知,陈季扩的人马到了演州(黄梅)之后、已继续南行去往乂安(荣市),他才对时间充满了信心。
从清化城到演州、再到乂安,全程道路约三百里。如果只是行军,明军步骑辎重、七天内就能抵达乂安城;但因中途有演州城,然后还要攻下乂安,攻城作战的时间不好估计。不料而今陈季扩继续南退,那演州城本身算不上大城、加上兵力空虚人心惶惶,一切形势便逐渐清晰了。
众人陆续离开中军行辕。柳升拿起他的头盔,端正地戴在头上,立刻又从桌案上提起刀鞘、挂上腰带,他随后也走出了大堂。
中军一群精锐骑兵簇拥着柳升,骑马来到大街上。此时各部出征的明军、已经从几处军营开拔,大街上鼓号喧闹,到处都是整齐的队列。
才过去三天时间,今日的清化城、与明军入城时的景象已全然不同。许多安南百姓都出来了,观望着明军的人马。安南人当然没有箪食壶浆,大多人只是为了看热闹和稀奇罢了。
人们看热闹,当然首先要觉得不会被杀死,所以前几天才没有人来围观。不知是这几日那些随军官吏的宣扬、起了作用,还是明军确实在清化保持了军纪、没有胡作非为,总之情况已有所改变。
安南庶民们面对着明军将士,充满了好奇与敬畏。
据裴友贞的人暗察百姓,得到的奏报便是,明军将士并未纵兵劫掠,而且很多百姓认为明国人很富裕。大概是因为当地人只能看到表象,汉人青壮们、天生就比寻常的安南人要更高大(给人营养好的感觉),穿的衣裳也很好。安南百姓、包括大明国内的平民,一般都很节约,寻常人的穿着又旧又皱;但是这批明军将士,领了织造厂批量制造的新戎服,自然军容不一样。
而且按照武德朝以来的新律法,将士出征值守会得到少量军饷,这几天不少将士便拿着官府发的铜钱、在城中花销。这种事在安南军队里十分少见,安南叛军的底层士卒都是贫民。
明军各部军容整肃,士气高昂。许多人都期待着在战场上立功,人们不再想着虚无缥缈的封侯拜相,而是盼着更加实际、普遍的好处;只要作战有功,活着领赏,死了改变全家命运,从此朝廷养着后人、步入士人或武将阶层。
大伙儿扛着朝阳下泛光的新火铳,敲着锣鼓、举着各色旌旗,正齐步行军。不远处一群将士一边走,一边便兴致高昂地唱起了小曲:“梅香飘满驿路,鸿雁翱翔成行。春寒倚在亭中,眺望出征方向。回忆雨中初见,鸿雁送去娇娘念想。勇士忠君保国,春寒倾心不忘。梅香飘满驿路……”
前面充满硝烟厮杀的战场,在军户们眼里、仿佛已变成了发家致富的康庄大道。美妙的曲子,又像是无数将士共同编织的一个梦幻的希望,在明帝国的上升期,朝廷清明、家境改善,妇人总是很美好。
如此稀奇而疯狂的军队,当地人自然是见所未见,难怪那么多人来围观。
柳升骑着高头大马,率精骑走出了南城门。他坐在马背上观望着前方,视线之内的地势比较平坦,远处偶有起伏不高的山林。
他转头向右侧眺望,便见稻田深处、河面不宽的河水上,已飘满了一长串灰色的硬帆。明军沙船在比较狭窄的河道上张帆,正是顺风之故。
柳升仰起头,感受着惬意的北风,又看了一眼东边的明媚太阳,只觉得一切都很完美。他不禁感概道:“天助我也!”
除去留守清化城的兵力,柳升部陆师,仍有超过两万步骑,各部人马沿着河流水陆并进。当天下午,大军便停止了行军。在前锋军与辎重营选好的地方,军士们构筑简单的军营,驻扎修整、生火造饭。
(辎重营与前锋军先走,他们将提前到达水运的尽头;在距离清化城近百里的地方,辎重营会征用那里的一个土寨子,然后修建军用仓库。)
趁中军大帐正在搭建的时候,柳升站在营地上,他一面察看地图,一面观望着周围的地形。
大军虽已离开清化城四十多里地,这里的地势仍旧比较平坦,军营东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不过,按照守御司北署绘制的地图,等柳升率军到达演州北面的仓库后,将进入一片山区、地势不再如此开阔。
“演州北仓”距演州城,只有几十里路。待明军从那里进击、一天多时间就能兵临演州城下,所以大军不用携带多少粮草;因演州城防空虚脆弱,将士们甚至都不用运输多少重军械。
以柳升决策的方略,数日之后进占演州,然后以演州为大本营,继续向乂安推进;只要大军抵达乂安城下,便能依靠近海、茶江连接的水路,从水上得到充足的补给。
许久之后,柳升叫亲兵收起了图纸。他转头看中军大帐的地方,见帐篷已经搭建起来了。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萧声。柳升闻声侧目,看到了随军的兵部侍郎裴友贞。裴友贞穿着圆领长袍、在一块草地上跪坐着,吹了一声竹萧,似乎在试音。而在裴友贞的旁边,只有一个文士随从,手里拿着一副镲子;那是一种铜质敲击乐器、有左右两个镲。
柳升信步走了过去,抱拳道:“裴侍郎雅兴。”
裴友贞抬头看了柳升一眼,拱手回礼,说道:“前几日在下完成了一首曲子,方才见到大军扎营的景象、以及异国他乡的风光,便觉此情此景十分相应,若不奏此曲,更待何时?”
柳升道:“本将当洗耳恭听,不知此曲是甚么名?”
裴友贞道:“名曰《万里金陵》。”
柳升在不远处盘腿坐下来,不再说话,等着裴友贞的演奏。
裴友贞却没有马上吹奏,他先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似乎在酝酿情绪、又或是在先默记一遍曲子。裴友贞睁开眼睛后,环视着周围的景色,开口感叹道:“日月龙旗扬万里,天涯何处非金陵?”
他说罢,侧目看了随从文士一眼,文士看着裴友贞、微微点了一点头。
裴友贞便拿起了竹萧,开始吹奏了。只听到一阵萧声,柳升便点头露出了赞扬之色,他虽然不精通音律,但也听得出来,开场的旋律非常好听。
起初那里只有一枝竹萧在独奏,却气势恢宏;略带沙哑的萧声、透着一种苍劲之感。特别是其间偶尔的一声短促啸声,仿佛让人听到了苍鹰在高空发出的孤傲鸣叫。
很快镲子也加入了乐声中,铜镲用不同的力度、角度,能敲击出完全不一样的各种声音。文士听着旋律,先是轻轻地敲击,就像清脆的泉水、点缀在风声之中。
接着文士开始重击铜镲,保持着缓慢而均匀的节奏,他昂起头,随着萧声吹奏的旋律,开口吟唱起来。没有歌词,只是简单的发声,让他粗矿的嗓音随着乐曲起伏。他好像在歌颂着甚么,又好像在感概着甚么;偶尔会有破音,却并不像是失误与瑕疵,反而与那沙哑的独特萧声融为了一体,相互辉映。
柳升暗自惊叹,他没想到这个从汉王府的教书匠出身的裴友贞、竟挺有音律才华;也未曾想过,只凭一枝萧、一副镲就能奏出如此气势恢宏、包含情怀的曲子。
裴友贞等演奏的乐声无形、无词,意境却似乎相当深远。原本柳升只会有一种不能准确把握的情绪、随着音律感染,但因事先说了名字《万里金陵》,那无形的情绪便好似有了方向;让柳升循着那样的方向,好像感受到了其中的野望、雄心,又有些许的无奈与乡愁,甚至罪孽与牺牲。因为此曲的旋律,并不只有慷慨。
在乐声之中,西边的太阳渐渐下山了,把仅剩的金光挥洒到了辽阔的大地上,此刻的颜色如同梦幻。西边当值的将士,一手插着腰一手握着樱枪、一动不动地站在土丘上,他在霞光中、身影只有黑色的轮廓,刹那间又仿若雕像,叫人错觉它会永恒地矗立在那里。
日月团龙旗在大帐上空迎风飘扬,一只白腹的鸟儿掠过河面,以优美矫健的姿态、冲上空中。大地上有营帐无数,缭绕的炊烟未息,将士们也听到吹奏的乐声,许多张脸在柳升的眼前一一闪过。
柳升将目光放远,南面的天际深处。他的征讨目标好像已近在眼前,但大明皇朝之心,却似无穷无尽。
第七百四十七章 事有巨细
明军柳升部正在向演州挺进,“大越”皇帝陈季扩已经离开了演州,率部继续向乂安那边转进。
之前驻守清化城的阮景异,官居太保,并在历次大战中的表现、都算得上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可阮景异这样一个大将、防守清化重镇,依然数日兵败。陈季扩等人已经意识到了、柳升军十分强大,所以他们果断放弃了城墙薄弱的演州。
然而这时平定王黎利、以及兵部尚书阮荐,尚未离开演州。
阮荐的家眷们到达了演州,他们见到了阮荐之后、便也暂且在演州城安顿下来。
一家子从清化逃走的路上十分幸运,没有遇到盗匪、敌军;他们终于平安到达,人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阮氏逐渐感受到,自己人往往比敌人还要可怕。
如果遇到盗匪与敌人,当然很恐怖,她难免会变成受害者,但只要找到机会、也有一丝逃脱的希望。而在自己人这边,她却莫名地变成了罪有应得,根本无法逃脱;虽然这样的惩罚要来得缓和一些。
演州城里乱糟糟的,到处兵荒马乱。有些安南人在城中趁机作恶、也没人能管束。城里的文武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人、整日都操心着迫在眉睫的大事。
唯有阮氏这样的人,她自己的“小事”,却比军国大事还要让她烦恼。
老夫人起初只是说一些不中听的话,质疑阮氏的交代。渐渐地,阮氏被不止一个人玷污的事、在老夫人口中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而且还给阮氏加上了撒谎、品行不端等罪状。
每当看到老夫人眼神里的鄙视、嫌弃,阮氏便对自己的未来提心吊胆。
夫君阮荐还好,他暂时并没计较她的遭遇;大概忙不过来,阮荐回家的时候也是急急忙忙的。他与平定王黎利,似乎在谋划着甚么大事。
今日到了傍晚时分,阮荐才回到住处。阮氏急忙泡了一杯茶,赶到厅堂给夫君送去,她自然想讨好夫君、希望他将来愿意庇护自己。
阮氏行礼之后,将茶杯放在了旁边。阮荐应了一声,犹自看着手里的一份东西。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文书。阮氏见状,急忙趁机诉说道:“我们在清化被明军抓获,明军武将让我留在府衙,非我所愿。且明军武将、确未对我做甚么……”
不料阮荐完全不想听这些事,他皱眉道:“这都甚么时候了?家中之事,你去与母亲大人说。”
阮氏听罢,只好说道:“我说的事,确有些不合时宜,夫君勿怪。”
这时她也醒悟,自己是太急了;眼下夫君的心思、显然不在家中,须得等形势稍微安稳才行。她便住口,不再继续谈起此事。
但阮氏仍然非常担心,觉得此事迟早也是她的婆婆做决定。因为在一个家庭里,婆婆才是最有地位和权力的女主人。要是婆婆来决定此事,那是甚么结果,阮氏简直难以想象!
其实安南的庶民、特别是各个少民部族,人们不太在意男女大防,男女之事常常还很混乱。然而高门大户,又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豪族、士族,不管他们恨不恨汉人,都会尽量学一些汉人的文字和典籍,高门大户的牌匾必定会有一个汉文名字。那些人都认为,虽然“船佬”很坏、但汉文才是“高级”“大雅”的文化。于是大户人家,多半也同时接受了汉人的礼教。
原先阮氏是河东(今海阳市)的有名美人,得到了世代为官的大户人家垂青;那时阮氏一家都觉得与阮荐家联姻、十分荣光。然而现在阮氏才觉得,大户人家的日子也没那么容易。
眼下她遇到的问题,难道只有一条路、上吊含冤含辱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