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TXT全集下载_175(1 / 2)
“臣谢圣上。”薛岩道,“郭铭,也是案情进展的口子之一。臣推判,弑君大罪应非郭家所为,但郭家可能是此事中的一环。”
“郭家勾结建文余党?”朱高炽问道。
薛岩摇头道:“圣上明鉴,臣以为此案之主谋,在谋划大事之时、曾将郭家布局在内。郭家是此案中的替罪者。
郭妃与当今皇后的新仇旧恨,不过是被利用了。真凶主谋在一番部署之后,使得郭妃的嫌疑极大,反而让真凶有机逃脱……而那个向郭铭进献银环蛇药酒的方士,可能就是同犯之一。臣审讯郭铭,便是为了尝试找到那个方士。”
朱高炽沉思了一会儿,有鉴于薛岩在查“赵王谋反案”时表现不错,朱高炽便点了点头、用赞许的口气道:“尽快、一定要查出真凭实据!朕须一干大罪贼子的供词、证物。”
薛岩拜道:“臣领旨谢恩。”
朱高炽抬手,用力一挥。
薛岩又道:“臣告退。”
朱高炽做皇帝的时间不长,但也发现几个人才。一个就是薛岩在断案方面很有能耐,另外还有魏国公徐辉祖、兵部尚书茹瑺;而这些人都不是旧东宫党羽,更不是朱高炽的心腹。
在此之前,兵部尚书茹瑺便预料:汉王会以前锋乘坐水师战船、长驱直入直隶。茹瑺的推测,之前被很多大臣质疑;结果今天朱高炽便收到了八百里急报,汉王叛军真的以孤军深入了!
朱高炽的心里,已经认可茹瑺的见识能耐。
第五百七十六章 还能抢救
东暖阁里有一道隔扇,上面裱着云锦刺绣。锦缎有些透光,隔扇里的铜灯架上点着的灯光、大臣红色袍服皆隐约可见。
不少官员今天表现得很沉默。估计一些人觉得朝廷已经完蛋了、还须商量甚么方略?反正城破那一天迟早都会来,迟来不如早来、反倒能痛快一些!
然而,皇帝朱高炽确实希望那一天尽量推迟;他还想挣扎一下,拖一天算一天。
朱高炽一面埋头看着黄绸御案上的奏章,一面沉思着甚么。袁珙等人正在说话,甚么迁都的建议也说出来了;也有主张死守京师各城,然后下诏天下勤王的……大臣们似乎没别的招数;这些方略,当年建文皇帝也干过,但都没起到甚么作用。
有好一阵子,朱高炽连头也没抬一下。
就在这时,兵部尚书茹瑺开口道:“臣启奏圣上……”
朱高炽立刻抬起头,目光投到茹瑺脸上。
茹瑺道:“投降的水师船只数目、兵部皆有册可查,臣以此推测:叛军前锋只有五万到七万陆师。
但若这数万步骑忽然陈兵京师城外、大江上飘满敌船舰队,阵仗依然很大!此时此刻人心惶惶,京师将士、官民因流言而惧怕汉王如虎,若官军困守京师、怕是守不住的;必定有人想开门邀功!
故臣主张:其一,兵部应立刻下令,分调步骑增援进驻镇江府、太平州(马鞍山市)二城,屏障京师南北两翼;并阻止叛军在京师近左之江畔、找到立足据点。
其二,部署京师必要城防之后,主力应聚集驻扎在城外,寻机与叛军前锋决战,以图击溃叛军前锋!在官军士气消沉之时,应以攻代守、鼓舞军心,保卫京师之安危。
其三,圣上应尽快选择一员大将,以布置直隶会战之战策。”
朱高炽听罢,想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茹部堂言之有理。”
皇帝支持茹瑺,于是众臣便也不怎么反对了。陆续有人附议起来。
朱高炽又问道:“直隶决战,谁人可出任朝廷官军主帅?”
暖阁里议论了一阵,袁珙说道:“以臣之见,最好的人选是魏国公。”
朱高炽听罢,下意识点了一下头,他的心里也很认可徐辉祖之将才。
这时杨士奇拜道:“圣上,臣以为应先派快马去南昌府,召薛禄谭忠二人回京。”
杨士奇的话提醒了朱高炽。朱高炽这时也想到了,徐辉祖有可能不愿意出任主将!直隶的大军是朝廷剩下的最后力量、攸关存亡,总不能逼迫一个不情愿的人出战,那也太儿戏了!
而薛禄与谭忠虽然屡战屡败、名声扫地,但这两员大将至少有两个长处:可靠、尽力。
朱高炽想罢,便道:“即刻下旨,命薛禄、谭忠尽快回京!”
“臣等遵旨。”
一番紧迫的决策之后,暖阁里安静了一会儿。朱高炽抬起手臂,撑着下巴,一副思考的表情。
朱高炽在寻思,怎么才能让徐辉祖心甘情愿地带兵、并尽力作战!
现在汉王叛军总兵力、已经远远超过朝廷可调动的军力,但叛军前锋孤军深入;于是在直隶会战的战场上,官员兵力仍有绝对优势!此时再有徐辉祖这样的大将之才统兵,官军在直隶取得一场胜仗、还是有机会的。
即便官军在直隶会战中、击败了叛军数万前锋,大势仍无法改变;不过胜仗可以鼓舞官军士气,拖延更长的时间。朱高炽眼下很需要时间!
……
京师太平门外,庆寿寺是永乐初以来、地位超然的一座寺庙。盖因太宗皇帝之心腹谋臣姚广孝,正是此间主持。
寺庙后面的僧房里面,居然关着一个女子,但没有人敢多言此事;更甚之事,另一间僧房里关押的、是锦衣卫武将姚芳!
胆敢在京师私押锦衣卫武将的和尚,可能除了道衍没有别人了。
姚芳盘腿坐在一张蒲团上,显得很安静,他正沉思着甚么。
就在这时,僧房打开了。庆元和尚端着一副木盘进来,那木盘上不仅放着酒壶酒杯,还飘着一股红烧肉的肉香味!
“贫僧等吃素,不过姚将军并非僧侣,可不禁荤腥。主持亲自吩咐,不能亏待了姚将军。”庆元和尚好言说道,将木盘里的东西、一一放在一张木案上。
姚芳站起来,抱拳道:“晚辈多谢叔公关照。不过晚辈一向忠心耿耿,叔公对我兄妹养育之恩、晚辈也无日不感念;叔公有事吩咐便是了,为何要将我关在此地?”
庆元看了姚芳一眼,双手合十道:“主持当然是信任姚将军的,更不会为难你。这事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姚芳皱眉想着甚么。
这种说法当然有不合情理之处。如果道衍只是做做样子,那抓姚芳的相好王氏作甚?因此道衍应该从某些迹象察觉到了甚么,至少已经开始猜忌姚芳!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姚芳一直在表忠心;庆寿寺的和尚也没难为姚芳。彼此之间没撕破脸,暂时都不想说透罢了。
庆元又道:“圣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令妹姚姬已受封为汉王夫人,且如今汉王的形势很好,难不保女子贪图富贵变心呐……”
姚芳忙道:“小妹绝非那等忘恩负义之人。请我叔公安心。”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和尚忽然掀开房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附在庆元和尚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声音很小,但是三个人都离得很近、姚芳似乎听见了片言只语,他急道:“王姑娘怎样了?”
庆元和尚看向姚芳,淡定道:“姚将军稍安勿躁,没多大事。贫僧过去看看。”
姚芳又忧心忡忡地说道:“你们对她怎么样了?”
庆元和尚皱眉道:“贫僧等皆是出家之人,一向对王氏以礼相待。姚将军放心罢。”
姚芳道:“我要去看看她!”
“稍后有人带姚将军过来。”庆元和尚道。他说罢急匆匆地走出了僧房,将门锁上;接着径直往关押王氏的地方走去。
王氏正是姚芳的相好。据姚芳交代,王氏是原翰林院修撰王艮的亲妹。
当年燕王的“靖难军”入城后,王艮念及他是建文帝门生、首榜进士,羞于背叛君主投降燕王,遂在家服毒自杀了!但王家人怕被牵连,谎称王艮染疾病逝、发丧下葬。
不料后来有人告密了此事内情。御史陈瑛弹劾、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抄家,后来王家男丁全被杀掉,女眷送入了教坊司。
锦衣卫武将姚芳也经手了此事。姚芳被知书达礼、温柔貌美的王氏所迷,便仗着道衍大师的关系、想办法讹诈锦衣卫和教坊司的人,将王氏带出了教坊司;并把王氏私藏在京师,与她长相厮守。
后来王氏的存在,渐渐被道衍的人所察……
庆元和尚走进一间僧房,看见一个郎中正在往王氏嘴里灌药水!庆元低头一看,发现地上有一只撒了汁液的小瓷瓶。他马上问道:“王氏中毒了?”
一个和尚道:“她身上私藏了毒药,今日忽然服毒,幸好门外有人察觉!”
庆元和尚又问道:“能救活吗?”
郎中转头道:“大师无虑。所幸发觉及时,只消以药水洗出腹中毒药、再服以汤药解毒,她应无性命之危。”
庆元和尚微微松了一口气,皱眉问道:“这么长时间了,为何没搜到她身上的毒药?”
旁边的和尚弯腰道:“拿住王氏的当天,徒弟们请了袁寺卿家的妇人搜身,但那瓶子必定藏得隐秘、那妇人也很疏忽,便没搜到东西!后来没人敢搜她的身体了,徒弟等都是出家人……”
庆元和尚下令道:“再找袁寺卿家那个妇人从后门进寺,仔细搜查王氏!”
“是。”
折腾了良久,王氏又被人灌下了汤药,人被看住坐在一把椅子上;郎中告退。这个郎中虽然是熟人,但庆元还是反复叮嘱他不能声张。
这时姚芳的手被反绑着,走进了这间僧房。
庆元和尚回头看了一眼姚芳关切的眼神,便皱眉问王氏:“有人非礼为难你吗?”
王氏轻轻摇了摇头。
庆元又问道:“那你为何要服毒?”
王氏动作无力,眼睛却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门口的姚芳,幽幽说道:“姚将军是锦衣卫将军,那么厉害的人、你们也敢抓他,必定来头不小……姚将军对我已有大恩大德,我宁肯一死、也不想连累姚将军,让他受人要挟……”
姚芳向前走了两步。他表现得很克制,马上忍住、停下了脚步;但他动容的神情,早已写在了脸上!
庆元道:“王施主不要再多心了,也不用管这些事。贫僧等并不会为难姚将军、更没有要挟他,很快就会放了你们。姚将军,你说是也不是?”
姚芳用力点头道:“庆元大师说的不错!王姑娘,你千万别再做傻事了。”
王氏柔声道:“妾身不该让将军担忧。”
姚芳好言宽慰了一句,眼睛一直没从王氏身上挪开。
第五百七十七章 浮肿
夜幕降临之后,庆寿寺的主持房里才响起了木鱼声。木鱼声持续到夜深,终于消停了。
庆元和尚入内,帮着道衍主持收拾了一番桌案上的砚台、毛笔、木鱼等物。没一会儿有人提着热水到了门外,庆元又出去提进来;他扶着道衍在椅子上坐下,把一只木盆摆在道衍的脚下。
庆元一边忙活,一边说道:“洪熙年以来,主持几未上朝,却反倒愈发操劳了。您的年纪大了,可得将息身体。”
道衍看了一眼放在柜子下面的书册《道余录》,微微叹了一口气,三角眼里蒙上了一层忧色。但他没有答话。
庆元双手握住老和尚的腿,慢慢放进木盆的热水里。庆元又道:“姚芳那个相好王氏,竟然悄悄在身上藏了毒;到了庆寿寺多日之后,她今天忽然想服毒自尽!不过幸好当时有僧人从门外经过,听到了动静。徒弟急忙找了郎中……”
道衍一下子愣在那里,原本苍老无神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精光,“王氏那样的人,为何会常备着毒药?”
庆元听到这里,也怔了片刻。
当时庆元派人去抓走王氏,事先没甚么预兆;只因袁珙前来央求、请道衍出手,道衍才决心办那些事……所以王氏被逮之前,必定没有时间临时准备毒药。她身上之所以藏有毒药,当然是平常就备好了的!
一个已从教坊司出来了的妇人,寻常还备着毒药干甚?
这时道衍说起,庆元和尚才忽然想到这其中的蹊跷之处了。
道衍的声音又道:“她在防着谁?”
庆元和尚立刻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徒弟去去就来!”他不等道衍回应,快步走出了房间。
庆元直奔关着王氏的房间,他见房间里面黑漆漆的、也没听到动静。庆元站了片刻,转头看见两个和尚提着灯、正从屋檐下走过,他便唤道:“你们过来。”
两个和尚把灯提过来,合十作拜。庆元不予理会,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嘎吱”一声响,他把房门掀开,立刻便有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庆元从身边的和尚手里接过灯,走进去。房屋里被油灯一照,幽暗的环境里、朦朦的灯光中,忽然一具女尸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那尸体正是王氏的死尸,正挂在一条打了很多结的布绳上、布绳系在房梁上。她在空中仍轻轻地荡悠着。
“扑通!”一个和尚吓得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庆元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合掌在一起、神情复杂地说道:“阿弥陀佛……”
他向尸体作拜之后,又喃喃道:“为何?”
……徐辉祖的病一直不见好,已卧病告假很久了。
平素京师的勋贵、同僚都见不着他,上门的人一律被婉言谢绝。但也有一些人必定能见到徐辉祖,其中就有司礼监太监海涛。
海涛走进依旧满是药味的卧房,见到卧病近两个月之久的徐辉祖时、却不见徐辉祖有丝毫消瘦之象,甚至还有点胖了。一个两月不出门的中年大汉,着实很容易发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