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TXT全集下载_135(1 / 2)
朱高煦立刻从沐蓁脸上看到了惊讶和恍然的神色。这小娘年纪不大,但在沐晟身边耳濡目染,似乎懂不少事。
“二位旅途劳顿,免礼了,到椅子上坐。”朱高煦道。他说罢又摸了一颗黑子,放在了棋盘上。沐蓁顿时一喜,小心看了一眼朱高煦,指着棋盘做着口形,似乎在说:我赢了!
朱高煦道:“蓁儿,你叫王贵引你先去见王妃,我事忙完了,再陪你下棋。”
沐蓁听到称呼,脸上更红,声音也异样了,“妾身告退。徐叔叔,张主事,我先回避。”
徐韬一副和蔼的样子,点头道:“好,好。”
朱高煦张开袍袖,又合拳拱手道:“失礼失礼,我不知今日有客将来,衣服也没换,张主事勿怪。”
张鹤忙起身道:“汉王殿下以礼相待,下官多谢了。”
“本王之前便听人禀报,我长兄欲用钱巽等人,换郭资?”朱高煦问道。
张鹤道:“圣上之意,恩准赦免钱长史等人,也望汉王殿下能释放郭部堂回朝……大抵便是汉王言下之意。”
“等、人?”朱高煦若有所思地沉吟道。
第四百四十六章 狮子大开口
徐韬接着呈上了张鹤带来的书信,内容出自刑部尚书吕震之手,有其签押落款。
听到朱高煦提起“等人”二字,张鹤拜道:“吕部堂正是此意。”
朱高煦放下信纸,径直说道:“这桩事本王有心交易。不过长兄要换郭资,除了汉王府左长史钱巽,还得送来盛庸、平安两家的全部家眷。”
对于朱高煦的狮子大开口,张鹤脸上并无意外之色。
朝廷在着手这次交易的时候,诸公心里可能有数:长史钱巽与户部尚书郭资,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所以加上了“等人”二字方才合情合理;而朱高煦需要哪些人,是可以猜到的。
张鹤很快便回答道:“汉王要的人太多。平安或盛庸的家眷,只能选一家,此事尚可商议。”
朱高煦听到这里,目光在张鹤脸上来回打量了数次。他忽然感受到了某种恶意!张鹤一个主事说了肯定不算,他提出这个条件,可能是朝廷里某人的意思,这是故意的罢?!
如果盛庸和平安的家眷,只能选一家,朱高煦选谁?无论选谁的家眷,都不利于汉王府内部的关系,所谓一碗水端不平。
“两家都要。”朱高煦重复道。
张鹤道:“此事下官不能决定,汉王能说服下官,朝中亦不会答应如此不公之事。京师到云南道路不便,来往颇耗时日,请汉王决定妥当,以免多费周折。”
朱高煦听到这里,更确定了出这主意之人不怀好意!这事儿就是算计好了的。
所以朱高煦时常都很在意别人的恶意善意。有恶意的人便是这样的,即便他留着盛庸平安的家眷没多少用,但只要能让朱高煦不痛快,他便痛快了!而如果是毫无恩怨的人,通常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不关心别人的得失;有善意的人,则愿意尽量保障对方的好处……
先前徐韬张鹤等人到汉王府时,差不多快到中午了。此时正午已过,商议却暂时陷入僵局。朱高煦便说道:“徐将军、张主事先去用午膳,下午再议。”
张鹤拱手道:“望汉王殿下思量妥当之后,告知下官便是了。”
朱高煦挥了一下手。
宦官王贵做手势道,“二位这边请。”
前殿书房很宽敞,宦官宫女把厨房做好的饭菜,送到了这里。朱高煦便在书房里凑合吃午饭。
这时“李先生”到门外求见。朱高煦寒暄了几句,李先生已经吃过饭了。他接着又将徐韬张鹤等人的事,与李先生谈论了一会儿。
不多时,大将盛庸平安、王府右长史侯海也来到了前殿书房。朱高煦吃饱了,双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喝茶。
交换人质的事,瞒不住大将的。所以朱高煦也很痛快,叫李先生告诉了盛庸平安。
几个人在书房里议论纷纷,只有朱高煦没吭声。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埋头看着飘着茶叶的水面,苦思着甚么。
平安的嗓门大,哪怕朱高煦没刻意听他说甚么,平安的声音仍然清晰地传进了耳朵:“我家与皇室是亲戚,伪帝怎么也得看点情面,不至于六亲不认、把我全家给杀了罢!这事,我看就换盛兄弟的家眷。我家的人,先叫伪帝给好吃好喝养着。”
朱高煦听罢抬起头,看见盛庸冷静的脸上,也渐渐有些动容了。
侯海面对着朱高煦,沉声道:“那张主事敬酒不吃吃罚酒,请王爷下令,下官将他抓起来拷打一番!”
这时王贵走进了书房,朱高煦便道:“王贵,你去叫张主事和徐将军过来罢。”
“奴婢遵命。”
张鹤和徐韬来了之后,议事重新开始。这会儿屋子里多了几个人,张鹤回顾左右,只认出了平安,还上前见礼招呼了一声。平安长得五大三粗,与大腿一般粗的胳膊上,肌肉要将袍服撑爆了似的,他的长相身材特别,非常好认。
“汉王殿下。”张鹤上前作揖道,语气里似有询问之意。
朱高煦和这陌生的文官,没啥别的话好说,他径直说道:“本王改主意了。”
张鹤抬起头,似乎松了口气道:“下官愿闻其详。”
朱高煦道:“钱长史,以及平安、盛庸的家眷都要!另外还要加四个人,郭铭之妻徐氏、儿子郭琮郭玹,以及建文皇后马氏。”
“甚么?”张鹤一脸难以置信,震惊之下顿时有些失仪。他过了一会儿才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道:“汉王言下之意,不想与朝廷换人了?”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有些意外,纷纷侧目瞧朱高煦。
朱高煦十分严肃地说道:“我当然想换,所以才没提出过分的要求。”
张鹤摇头道:“郭家通敌,已定罪。马氏若离开凤阳,有失皇室体统。还不过分吗?”
朱高煦道:“张主事只要把本王的信带回朝廷,朝廷若不愿意,那便算了!对了……”他招了招手,“张主事近前来。”
张鹤走到书案前面,朱高煦欠身靠近,悄悄说道:“你再给我长兄带个话,郭资已招供,我父皇崩于中毒!这阵子我腾出手来,还要继续审讯他,定要审出真相。”
“啊?”张鹤怔在那里,眼睛瞪得溜圆,“不可能!”
朱高煦皱眉道:“本王刚才说了,你只要带话回去就行。”
张鹤只得无奈地拱手一拜,说不出话来。
朱高煦转头看向徐韬:“徐将军,张主事交给你了。本王的意思已很清楚,你将他带回四川都司,此事由西平侯全权实办。”
徐韬抱拳道:“末将得令。”
张鹤忽然面露失望,有些心神不宁地看了朱高煦一眼。
站在旁边的右长史侯海,也向朱高煦递眼色。朱高煦佯作不知,侯海沉不住气了,终于开口道:“王爷就这样放了张鹤?”
张鹤也似乎正有此意,站在那里默不吭声地等着。
朱高煦看着张鹤,脸色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心道:老子不这样放了你,敢情还要问你是怎么离间我和沐晟的?
就算问出了内情又能怎样?是把沐晟抓起来,还是画蛇添足地告诉沐晟:我真的没有猜忌你啊!
朱高煦向侯海摆了一下手,一本正经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如果长兄认识到错了,要派人来投降,咱们也是可以商量的。再说现在不放张鹤,如何交易?四川离湖广近,叫西平侯办此事正好妥当。”
张鹤欲言又止,终未开口……如果他不经审问就主动当着徐韬的面,把秘密告诉汉王;沐晟又不是傻的,能不知道朝廷啥意思?
徐韬把手里的一本卷宗双手呈上,“西平侯差遣末将,将此物呈送汉王。末将的差事办妥,请告辞,克日便北上四川回禀西平侯。”
张鹤也面有失意地拱手道:“下官谢汉王宽容,告辞!”
“好,恕不远送。”朱高煦点了点头。
侯海走上去,接了卷宗。
待王贵送客人出门去了。朱高煦才对困惑的几个人说道:“几天前,王妃的娘家有个管事奴仆逃到了昆明。他见了王妃,禀报郭府被栽赃罪名抄家下狱之事。其中提到了一件事,郭铭曾得到过银环蛇,将蛇胆入药后送入宫中、治瞻垲小儿抽搐之症。不久之后我父皇便驾崩了,而那银环蛇有剧毒,夫人徐氏恐被牵连,曾劝郭铭逃走。郭铭没有听从,可见此事不应该与他有关。”
朱高煦换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由此猜测父皇可能崩于中毒,如此联想确实比较牵强附会,所以我一直毫无把握。但今日我又寻思:父皇正当壮年,身体强健,忽然不明不白地驾崩,中毒也似乎很有可能。我便决定诈伪帝一回!
建文朝时郭资辅佐我长兄镇守北平,几年交往甚密。太宗在位时,郭资肯定是东宫党羽,多次在朝中为我长兄说话。去年我在皇宫中,郭资还设计想害我!此人全程参与了东宫的密谋,知道不少事。
如果猜测没错,我长兄便会信以为真,以为郭资泄露了秘密;为了不让郭资说出更多话,我长兄肯定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果我猜错了,到时候咱们再派人与朝廷继续谈就是。
咱们可不怕拖延时间,汉王府最大的秘密,便是曾经私藏了诸位大将。现在已天下皆知,钱巽能供出甚么事来?”
李先生点头道:“原来如此!王爷见微知著,下官佩服。”
朱高煦道:“朝廷里有人想离间咱们弟兄!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不倒打他一耙?”
盛庸道:“王爷,四川的沐晟不能让郭资先招供?”
朱高煦皱眉道:“很难,除非严刑逼供。我也权衡过,那郭资在士林很有威望,如果将其折磨致死,怕那些地主和读书人都对我很忌惮,不利于占领地盘。何况单有逼供郭资的证词,并不能取信于天下,无非两边相互找人写文章对骂罢了。最终还得战场上见真章!”
第四百四十七章 开山铳
前殿书房里的几个人拜别,朱高煦却叫住李先生,指着案上堆着的公文和奏报道:“今后这些东西先让长史府过目,挑出重要的分出来、标注整理好,然后才送到这里来。”
李先生作揖道:“遵王爷命。”
以往朱高煦做亲王十分轻松,他可以什么都不干,不会影响任何事情的运转。但现在不同了,汉王府实际控制了三个省,又在打仗,各种公文非常多,朱高煦根本看不过来。
这大概就是为甚么、那些皇帝不得不分权给官僚的缘故吧?当然大明太祖是个例外,据说他六七十岁的时候还每天亲自过目每一本奏章,他最清楚创业之艰,完全不顾辛劳。
李先生沉吟片刻,又问道:“大军下一步方略,王爷可已有定数?”
朱高煦的眼睛瞟向桌面上的一张地图,看着湖广那一片,说道:“我再想想,你们有何主张,都可以告诉我。”
李先生听罢拱手一拜,走出了书房。
朱高煦这时才翻开徐韬呈送的一本卷宗,他一看,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所幸卷宗用方方正正地小楷书写,很好阅读。朱高煦先随手翻了几页,便发现里面写的都是一些供词,有关蜀王府刺客案的记录。他沉下气来,一页接一页地读。
毕竟沐晟派人大老远从成都城送到云南,这卷宗多半是比较重要的东西。朱高煦越往下看,越觉得确实有意思了。审问各种人的供词,将那个幕后指使者、指向了蜀王!
这样的结果十分蹊跷。
有其合乎情理之处,那便是在成都城内,能成功派遣刺客混到蜀王府宴席上、并能让刺客在失败时自杀绝口的人,蜀王是最有实力办到的。也有不太妥当的地方,蜀王若真想刺杀朱高煦,他大可以在饭菜里下毒、甚至让刺客伪装成送菜的奴婢,都会更加容易成功一些。
朱高煦依据这份卷宗,不得不作出这样的推断:刺客是蜀王的人,但蜀王并不想刺杀谁。
如此矛盾的推论结果,让朱高煦觉得,那场刺杀事件就是一出戏!刺客扮演成戏子,倒也相当应景。可惜只是为了给权贵演一场戏,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戏子着实有点可悲可怜。
戏是给谁看的?虽然朱高煦和沐晟当时都在戏台前面,但那出不是给他们看的……观众是远在京师的朱高炽。
如果以后汉王军造反失败,这出戏就是重见天日之时。蜀王可能会跳出来,向朝廷自证清白:本王不仅守了成都,在兵败城破之后,还曾想刺杀汉王大义灭亲,以免天下生灵涂炭!
要是汉王军成功了,那出戏的幕后表演,就不会再有观众了。
朱高煦犹自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卷宗,很久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心情有点复杂。
想通了其中干系之后,朱高煦起初有点生气,又有些无奈:因为他不敢动蜀王,否则会平白给自己树敌,让其他藩王产生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