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行人》TXT全集下载_6(1 / 2)
“当然。”周径舒朗的笑,“当朝榜眼,才华横溢,又风流盖世。你这样的人才,谁不想要?”
“那么晋王接近知愚也是为了此事?”
“这,自然不是。”周径愣了一下,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周某不算君子,但也绝对不会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我同知愚,亦是有缘才相识,绝不是有意为之。”
许知萧拱手道:“既然如此,承蒙信任,知萧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
☆、报心寒
周径端起茶杯道:“许兄客气了。”
二人不再多叙,随意聊聊茶叶品质之类,许知萧就道别离开了。
周径回去换身衣服,又出来在街边小摊上吃了碗面。天色阴沉,似要飞雪。一碗热热的汤面下肚,他心满意足打几个响嗝,负手向许家走去。
周径在隔街徘徊一会儿,摸出几文钱给了旁边一个小孩。
“去,告诉门口那个大爷,说有人来找他家二公子。”周径遥遥指着许家门口一个扫地老者。
小孩乖乖跑了过去。门口大爷抬头望一眼,立刻会意,慢吞吞转身进了院子。
一会儿,许知愚拖着身子跑了出来。
人跑近了,周径才大惊:“知愚,几日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脸色这样差。”
许知愚怆然一笑:“这几天已经精神许多了。说实话,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吃饭睡觉。更别提出门了。”
“走吧,我带你稍微走走。”
二人上了邻近的一条街。快要过年了,正是各家置备年货的时候。街上好像赶集一样热闹。妇人携了小孩,一簇簇的在各种摊子前扎堆。
许知愚低着声音道:“晋王殿下,这么多人哪。你就不怕被认出来?”
“你可比我显眼太多了罢。这片街上,有几个不识得你许知愚的?”周径含笑看着他。
许知愚扯了扯嘴角。是啊,何止这片街道,就连整座城,也怕没有识不得许家悬壶济世的父子俩。
周径瞧见他面上又有忧郁,叹口气道:“唉,我终究是局外人,实在没法说什么。不过失去至亲一般的切骨之痛,我也体味过不少次。”
周径笑道:“说来好笑,小的时候遇到这些事情,每日每夜哭得睡不着不说,眼睛也成了两个肿泡。后来见得多了,如今也渐渐麻木了。皇族内部的事情,桩桩都是流着血,用人命换来的。”
“念迟,你若难受,也不必为了宽慰我说出来了。”
“既是为了你,又有何不可?”
“……”许知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周径亦知自己失言,心中闪过一丝异样,他干咳一声道:“我从生下来到今天,就从未见过我的母亲。想必,她大抵早已不在人世了。至于她因何而死,也从未有人跟我讲过。”
许知愚瞪大了眼睛:“这……”周径又道:“我儿时有一个小表妹,她是宣妃的女儿。我们俩从小耍的甚好。高墙之内,有个玩伴很不容易了。后来她突然发病去世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死的实在蹊跷,”周径苦笑,“她同我每日爬树下水,身体好得很。从未见她有过什么病。”
“还有我的姨娘,其实说她是我的后母也不为过。”周径继续道,“我不是皇后之子,但姨娘视我为己出。识文断字之类,处世哲学种种,都是她教我的。”
“姨娘她,最终因得罪了熹贵妃,被活活打死了。”周径的眼眶红了,“那时候我才十二,就在一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许知愚胸口好像被堵了块石头,压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良久,他的胸前湿了大半。
周径狠狠摁了摁眼睛道:“知愚,你别哭。姨娘告诉过我,哭是没用的,而且别人还会觉得你很好欺负。”
他指尖轻轻掠过许知愚爬满泪痕的脸颊,道:“姨娘走的那天,我就发誓以后不许自己再掉半滴眼泪。”
许知愚没听进去他说了什么。他在想,世人都说,周径是个怪胎,是个奇才。可是,谁又生来如此呢?谁不想做一个正常人?
没有人知道,他周径经历过什么,他是如何才变成外人眼里这样冷峻、倨傲的。那时候年幼的他,要默默承受多少不为人知的歧视、排挤、欺侮,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
眼看他胸口已经湿了大半,周径狠狠拍了拍他的肩膀:“知愚,你眼泪真的好多。你是我见过的最能哭的男人。”
他轻声道:“人活这一世,有的先苦后甜,先遭一番罪,再让你尝些甜头。我呢,多少年都这样过来了,也还活得好好的,没人敢惹我;你爹呢,就是天上下来渡劫的神仙,时候到了,他也就回去了。你在这哭,自己委屈自己,你觉得他会不晓得吗?”
许知愚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周径忍不住笑了:“知愚,你再哭,我以后就当众叫你许妹。女孩子都没你这么多眼泪。”
许知愚哑着嗓子道:“你娘,你妹妹还有你的姨娘,她们也是神仙来渡劫的。”
“嗯。当然了。”
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衬着暗橘红色的天际,显得格外晶莹剔透。“知愚,我带你去吃带你热乎的罢。”
许知愚还未应。街边突然跳出一个麻子脸的大汉。
麻子脸细细盯着许知愚看,几秒钟后扯开嗓子喊道:“你,就是你!就是你害惨了我,害惨了我全家!你这个骗子,你全家都是骗子!你、你不得好死!”
周径皱眉道:“你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含血喷人。”
麻子脸哼了一声,道:“这里有你什么事?他父亲本就是个庸医,再带上他个小庸医,别说治病了,没害死人都算别人运气好!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来的东西,害了人反倒不认了?”
许知愚的脸色白了白,镇定道:“你把话说清楚,我们害了你什么了?”
“装!还装!”麻子脸气的直跳脚,他的声音已经惹来了不少人围观,大家都认得许知愚,但没人敢上前说句话,都在一旁窃窃私语。
“我今年年初生了病,找的你爹给我治病。吃了药我好歹是好了,可药一停,没过几星期就又得了更重的病!想来你家的药,吃了就不能停是吧?你们这能叫医生?你们这就是奸商!”麻子脸叫道:“来啊,大家都来看看!他们这一家子,都是些骗子!告诉你,这样的人实在是死有余辜!上天都不想留他祸害人世!”
话一出口,许知愚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坠冰窟。周径骂道:“你吃了药被治好了,说明许家药有作用。你再得了病,那是你自己的事,关他们什么事?把你治好了,你反而还恩将仇报。你这种贱货,简直活该犯病!”
麻子脸气的面色发紫,挥舞着双臂冲了上来。周径比他更快,一抡胳膊朝着他的鼻子给了一拳,一时间麻子脸鼻血横飞,周围看客都惊呼不停。
周径把他抡倒在地,边踹边骂道:“你这杂种!照你这么说,吃一次药以后今生都不用再得病了?我这就送你下地府找此等灵丹妙药去,也好圆了你个混账的梦!”
麻子脸嘴里咕咕叫个不停,脸上红的紫的,惨不忍睹。周径对付他,简直像对付三岁小儿一般。麻子脸欲要还手,周径总比他快些,几巴掌扇得又狠又稳,鞭炮似的炸在整条街上。众人竟无一敢上去拉架的。
麻子脸抱住了头,嗷嗷的吼叫,企图翻身逃走。周径却还不停手,一抬腿勾翻他的身子。嘴里还在骂:“平日里你这种东西老子都懒得看你一眼!打你,真是脏了我的手!”
许知愚上前,机械的拉了他一把,低低的道:“念迟,够了。咱们走吧。”
周径站起身,往地上唾了一口,指着一圈圈围观的众人道:“我周径告诉你们,日后还有哪个畜生想无中生有,惹是生非,想找许家麻烦的,比他这个下场更惨!都给我滚!”
一听是皇子,周围各人霎时安静下来,都抖了一抖,而后立马呼啦啦的散了。麻子脸也忙不迭手脚并用的爬走了。
许知愚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周径的火还没下去,借着劲一把又把他拽了起来。
许知愚的手冰凉,嘴唇也发紫了。他半个身子倚在周径身上,在他耳边问道:“念迟,那个人他,没有大碍吧?”
周径气得险些笑出来:“当然没有!你还在担心他?你……”
“不是,许知愚闭上眼道,“我是怕万一他报了官,平白给你惹一身麻烦。”
周径心里一动。他搀着许知愚走到上午的那家面馆,许知愚却吐出一句话:“念迟,我想回家了。”
“好,我先送你回去。”周径喊来个车夫。
雪片子飘了有一阵了,地上闪着荧荧的光。许知愚闭着眼睛靠在周径的肩上,周径侧过头,恰好能看到他长长的、正轻轻颤抖着的睫毛。
他叹了口气道:“许妹。我的火还没放完,你要是哭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忍住不打你。”
许知愚睁开眼,暮色里他的眼好像一汪湖水。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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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戚叹
“娘,我先去了。”
“雨眠,送过去就早些回来吧。已经有些迟了。”
时雨眠应了一声,提着木盒子出了门。她最近别出心裁,试着新法子炸了些年糕,就要送去许家。
她披了身皮袄子,宽大的毛毡帽把她的半张脸都要遮住了。雪片落在她的肩头,她正欲抬手拍去,一抬头看到了熟悉的两人。许知愚半个身子正倚在周径的身上。
“知愚!”她犹疑片刻,还是喊了出来。
许知愚转过头,苍白的脸色被薄雪映得几近透明。
时雨眠吓了一跳,差点扔下盒子。她顾不得地面湿滑,边跑边喊道:“知愚,你怎么了?”
周径见状,扶稳失魂落魄的许知愚,冲时雨眠点头道:“方才一不留神听了些鬼话,冲撞了知愚。有劳时姑娘了。”
时雨眠见他并无架子,欠身道:“谢过晋王殿下了。”
“不必。我本应再多待一会儿的。只是,”周径一拱手,面上露出歉意,“父皇近日总在夜深时寻我,此时若不回,实在有些为难。”
周径一席话说得极快,他四下里看看,好像在提防着什么。随即又一拱手,就道别上了马车。
许知愚面上已有了些人色。时雨眠疑惑:“小萝卜头,你跟阿姐说说,今天听到什么话了?这样惹你不痛快。”
许知愚摇摇头,示意她回房里说。
屋里的炭火还未烧起,冷气只聚在一屋内,竟比外头还凉些。时雨眠打了个哆嗦。她坐在硬冷的床沿,一眼看到了许知愚枕边放着本卷了边的《梦溪笔谈》。
许知愚恹恹将碳堆填进炉里头,有一句没一句的讲了讲刚才的事情。
不等许知愚说完,时雨眠也大致猜到了。她的眼泪一颗颗珠子似的掉下来,坐在许知愚身边,拉着他道:“知愚,你怎么这样苦命啊……”
时雨眠一哭,许知愚反而没了眼泪。他只是垂头坐在席上,眼角涩涩的。
许知愚想,大抵是因为她替他伤心,又替他流了眼泪,所以自己心里反而好受了一点。
就好像有一个比自己弱的人在身旁,就算是要上刀山还是下火海,你都觉得自己必须所向无敌了,怎样也要逼着自己勇敢和坚强起来。
时雨眠的声线断断续续的:“知愚,你、你别听他们胡说。许叔,是个多好的人哪。他们那样的人,根本就是污了许叔的清白……他们、他们会遭报应的……”
许知愚叹一口气,看到她两条袖子都湿了。他像平时那样捏捏她的肩道:“阿姐,你眼泪怎么这么多。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能哭的。”
时雨眠收了眼泪,面有愠色:“你还说!我这是为了什么哭呀?再说了,你总共才见过几个人?”
许知愚的面色突然温和下来,他轻轻的笑了。时雨眠一呆。这是许爹去世后,她第一次见到他笑。
“阿姐呀阿姐,”许知愚又叹气,“你说你这么能哭,谁能受得了你呀?我突然有些心疼我哥了,上朝办公累一天不说,以后回来还要应付一个大泪人儿。你说他惨不惨?”
时雨眠破涕为笑,拍了一下许知愚的头道:“小萝卜,你又开始说浑话了。”
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煤块在火炉中滋滋作响。时雨眠拿出年糕塞给许知愚:“暖和过来了吧,快尝尝。”
许知愚盯着年糕不吱声。良久,他抬头看着时雨眠的一双杏眼道:“阿姐,你以后嫁予了我哥,那么我就要改口,叫你嫂嫂了吧?”
他问完了话,立刻别过头去,好像不想听时雨眠的回答一样。
时雨眠愣住了。按理说,确实是该称嫂嫂的。但他却这么问了……叫嫂嫂的话,似乎确有些生分了?她刚准备回答,许知愚蚊子般的道:“阿姐,我刚才一时糊涂了,你别在意……”
“不必。阿姐永远都是你的阿姐。”她微微的笑了。
许知愚眼里又变得湿润了。他仰着头,尽力不想让自己太狼狈。
炉里的火星子明了又灭,窗上蒙了一层霜,把缝都给截住了。偶尔有几率寒风漏进来,窗前的纱微微舞动。
他看着窗前缓缓飘摇的薄纱:“阿姐,你是真的,真好啊。”真是便宜了许知萧啊。
周径披着一路落下的雪片徒步走回去,快到晋王府时,他看到门口有个人立在屋檐下头。
他又走了几步,一撩衣襟跪下道:“儿臣拜见父皇。孩儿不孝,未能早早回来,让父皇久等了,还请责罚!”
“起来吧。”皇上哼了一句。
“父皇为何不进屋内?”周径问道。他虽对今上并不恐惧,但大多时候还是秉承敬而远之的态度。
只是最近……父皇稍有些奇怪,好像关怀他过度了。
由于儿时的种种,周径实在不会受宠若惊,只是略微有些诧异。难道,他这是有了用武之地了?
“走吧,我有话同你说。”皇上居然笑了。周径皱眉,他在他面前,可从未自称过“我”。
“念迟,最近可还好罢。”
“谢父皇担忧,孩儿身体无恙。”
周径四下里一看,原先的佣人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群他从未见过的人。个个敛声屏气,目不斜视的围了一圈。
想也不用想,必然是皇上随身的侍卫。
周径在心里冷笑一声,难不成,他堂堂一代圣上,还怕他一个贫弱不堪的蠢儿子在这儿造反?
“念迟,快坐吧。”皇上反客为主,和颜悦色道。
“念迟,我想看看,你对岷江水患一事,有何见地啊?”
“这,”周径犹疑了一下,“父皇,我尚且不太了解这件事情,且此事,不是由父皇重新监察了?”
皇上扔给他一沓卷宗。
映着烛火,周径一目十行的扫几眼,依稀辨认出字迹。
岷江……堤坝不稳固……百余年……蝗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