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TXT全集下载_47(1 / 2)
“‘化厉鬼者众’……显然这里头死了不少人,‘清正一生之人为其所累’,可能这人风评极佳,甚至在武林中并非无名之辈。”三思刚和巫芊芊分开,走在回红擂的路上,周边是密密丛丛的树木,脚底下踩着窸窸窣窣的落叶层,一条小蛇从她的脚边钻过,“咻”地扎进洞里,她托着下巴,嘴里喃喃道,“百年之后入阿鼻地狱……这话里的意思……”
“——意思是这位‘清正之人’尚在人世,至少他死时尚在人世。”
“谁?!”三思被那忽然出现的声音惊动,当即手指一动,一片树叶如飞刀般射向声音来处。
来人闪电般伸手接住,从树上跳下。
三思被吓得退后一步,看着那片青嫩的树叶已化作粉末从虞知行的手中簌簌落下,感到了对方并不太美妙的心情。
“你怎么……”她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太利落,清了一下嗓子,道,“你怎么在这儿?”
虞知行看着她那外强中干的样子,心里那团火膨胀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怎么和巫芊芊勾搭上的?”
问完,他就看见三思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的那只荷包。
他上前两步,不顾三思的反抗,抓住她的手,直接从她的荷包里拿出了那块碎玉,举到她的眼前。
“解释解释清楚?”
三思脸色连变,都没注意到虞知行此刻已经靠得过近,心虚得舌头都快捋不直了:“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虞知行低头盯着她的眼睛,见她目光躲闪,心里的火苗渐渐熄了,有些凉,语气低而慢:“为何不告诉我?”
“我……我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那你可想好了何时跟我说?”
三思沉默。
“打算一直瞒着?”
三思飞快地摇头。
虞知行松开她,扶了一下自己的额角。
三思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只是……我并不完全信任巫芊芊,她说的话,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我……”
虞知行:“想等到确认了登云的尸骨之后再告诉我?”
三思哑口无言。
她确实有点这样的念头。
虞知行摊了一下手:“实在没想到,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不信任我。”
三思听他那语气几乎肝颤。
她确实是没有想好这件事怎么跟虞知行说,没被发现的时候只是犹豫,忽然被发现了,却像是做了坏事似的无比心虚。在方才听了巫芊芊所言之后,她原本打算一回去就同他说这件事,谁知道在这么个节骨眼被他盯了梢。
三思想了想,这要是换做自己,估计已经气得甩手走人了。
刚想到这里,她便见虞知行转过了身。
三思心里一急,飞快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袖子。
虞知行停下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你……等等,我不是……”三思语无伦次了一阵,在心里抽了自己两个耳光,终于捋顺了舌头,拽着虞知行的袖子不自觉地用力,“巫芊芊空口无凭,我当然要找更多的证据去确认她的话。肖登云是你的朋友,我不认识他,这件事上我肯定比你冷静。你们和肖登云感情那么好,如果我贸然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和牛头,谁知道你们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事这么严重,我肯定要确认过消息可信再说。”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有点低,“我只是……不想让你白白难过。”
虞知行站着没动。
“我本来今天就想要告诉你的,谁知道你跟来了……”三思垂下眼,手上渐渐松了力,“巫芊芊方才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我觉得她说的可能是真的。你现在……”
她渐渐松开衣袖的手忽然被握住,她抬头,虞知行握着她的手转过身来。
“登云的事情很复杂,我当初就不想让你掺和进来。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危险?”虞知行望着她的眼睛,面色严肃。
三思在地面上蹭了一下鞋底,没说话。
“巫芊芊是什么人,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可别忘了她差点杀了你。”
“不,巫芊芊她——”
“倘若她另有目的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何要告诉你关于登云的事?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虞知行的语速平缓,却字字有力,仿佛无形中有责备的手指一下下戳在三思的脑门上,“千面蝶杀人不眨眼,她手底下的人命保不齐比你见过的人还多,她凭什么无偿帮你?”
三思道:“是有偿的。”
虞知行愣了一下:“什么?”
三思道:“我给了她关于金针的线索,作为回报,她给了我肖登云的行踪。”
“等等,金针?你是说《牵丝诀》?”虞知行在她的神色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深吸了一口气,“你二哥千拦万拦,为此还和陈情吵了一架,你居然自己偷偷摸摸查这个东西?”
这回换三思愣了:“你在说什么?什么和陈情吵架?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对,你怎么知道《牵丝诀》?”
虞知行捂了一下脸:“这个不重要,你倒是好好跟我说说,你究竟是何时开始查这件事的?查到什么地步了?”
三思忘记了自己的手还被虞知行握着,她看着对方的眼睛,微微咬了一下嘴唇。
虞知行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应该此刻问出来的问题,见到三思的神色,产生了一丝犹豫。
他冷静了一下,道:“我们先回去罢,这事找你二哥一起说。”
三思却拉住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你知道我娘是如何死的吗?”
第125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7
虞知行被这短短的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其实知道, 但此刻这并不重要。在连州的时候, 三思频频问起耿家相关的事时,他就隐隐感觉到她对娘的死抱有一查之心,但她在这方面一直很谨慎,从来没有露出马脚。这一路行来, 她绝口不提与《牵丝诀》有关的东西, 仿佛此番下山纯粹是为了参加谈兵宴。直到方才他听到巫芊芊与她的对话。
他从三思借口上茅房时,就暗中跟在了她的身后,目睹了上官溟与巫芊芊的对峙,也听完了巫芊芊讲的故事。三思与巫芊芊表现得太过熟稔, 交谈中传递出的信息复杂程度很高, 这一点令他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原来她背地里瞒着他做了那么多事,她有那么多埋在表象之下的目的, 却从来不与他分享。
方才有一瞬,他意识到自己或许一直都是自作多情, 他在三思心中的地位或许与卫三止欧阳如玉等人没有什么差别,顶多是个玩得来的朋友, 却不是能够托付的人。
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他是真的想走, 在这里几乎片刻待不下去, 可她现在居然问他知不知道她母亲的死。
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很难用只言片语概括的。比如虞知行虽然每天和欧阳如玉勾肩搭背,却从来不曾与他分享肖登云的事情。一来此事或牵扯甚广,贸然多嘴可能会坏事,二来, 兄弟的失踪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这根刺他不愿意让人人都看到,能拔掉这根刺的只有他自己。
而三思母亲乔栩的死,也是她心中的刺。
这根刺比他心中的那根要深得多,从她年幼时便种下,终年得不到拔除。外人看来似乎早已被她遗忘,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它依旧牢牢地卡在原来的位置,多年来从未失去其存在感。
虞知行回想了一下,三思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任何关于娘的事,这一点也让他相当谨慎——他拿不准她是真的将此事看得淡了,还是因为藏得过深而绝口不提。那日在少林,兰颐和岑饮乐提起《牵丝诀》,虽然没有特地和他交代,但他始终都没有同三思讲起这件事。不是因为任何其他人的意见,而是因为他对自己与三思之间的距离没有自信,他不确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是否有资格向她提出这样重要,甚至隐秘的话题,因此他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现在,老天忽然掉下来一张馅饼,把他一下子砸懵了,只是这个馅饼中不论是问题还是答案都过于沉重,让他一时间无法笑出来。
虞知行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复杂之余看了一眼三思拉在自己袖子上的手,还抽出点心思来暗暗叹了口气——要是这手别只拉在袖子上就圆满了。
三思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虞知行神色的细微变化。
作为挑起话题的人,她其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下了什么样的决心,也没有意识到虞知行已经第一时间准确地抓住了自己释放出的信息中隐含的关键意义。
三思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打算让虞知行回答。这个问句作为一个开头,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它应该有的下文。
三思道:“我不知道你家里人有没有跟你说过,或者岑饮乐他们是不是告诉你了。虽然我们家对外一直说我娘是重病不治早逝的,但实际上是重伤。而且她最终也没能回到碧霄山,而是在去琼州的路上没了的。”
虞知行静静地看着她。
“哎,你别这样看我,让我觉得自己怪可怜的。”三思搓了搓脸,在这样的话题下居然还能攒出个不太发自内心的笑来,看着倒像是在宽慰听者,“啊,你方才都说岑饮乐为这事和陈情吵架,那你肯定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虞知行道:“知道得不详细,你可以再和我说说。”
三思歪了歪头,不知他这话是真是假。
虞知行笑了一下:“我们就傻愣愣地站在这里说吗?不如回去罢,边走边说。”
三思感到他伸出手臂揽了自己一下,带自己转了个方向,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很快便收了回去,一切显得极为流畅而自然,令人无从责怪,但她的肩背上还实实在在地残留着那触感。她转头望向虞知行,后者接到她的目光,回过来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可她总觉得那笑容里有些与之前不一样的东西。
像是一只久违的开着屏乱转的花孔雀。
三思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脑子里慢慢地冒出一个问号——这人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难道先前那副被人辜负了真心的落魄样全是装出来的不成?
虞知行始终关注着她神色的变化,此时见她再次望过来,那眉梢微微一扬,扬出了个颇为不善的角度,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点过头,连忙将眼神收住了点,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态度,相当人畜无害。
三思:“……”
不知为何,好像隐隐有种被玩弄的感觉。
虞知行连忙带着她往前走,用话头转移她的注意力:“那年我爹擢升入户部,举家迁往长安,离开明宗之后,年底就听闻了你们家的……噩耗。”
三思吸了一口气:“是啊,这样想想,你才走没多久,就出事了。”
事情发生在十三年前,小年夜,一个风雪交加的隆冬。
凭着勾骨钉和抱尸散两项独门秘技在武林中叱咤风云近百年的夏侯家,迎来了他们的第二十四代家主夏侯穆。夏侯一家乃朝中新贵,夏侯穆任苏州刺史,两个儿子一个在御前做侍卫,一个在翰林院当差,前途一片大好,整个夏侯家声势如日中天。
夏侯穆从青年时期就展现出无匹的才华与魄力,在知天命的年纪才当上家主,特地在大年前做寿宴请江湖宾客,其中野心路人皆知。
五岁的三思对于这种大宴亲朋的场合非常不感冒,即便有百般美食在前,也不如让她和师兄弟们跑出门打趟山鸡来得诱人。当时的明宗掌门夫人乔栩与夏侯夫人是旧识,以个人身份受邀前去。夏侯夫人心心念念要见一见他们岑家的小辈,但小辈们没有一个愿意去的。当时岑长望和岑饮乐年纪大点,长得鬼精鬼精,一听见风声就打着哈哈跑远了,余下坐在小板凳上舔着糖饼摇摇晃晃的小三思成为落网之鱼,被亲娘捉了一同赴宴。
其实五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但三思对那个晚上的记忆始终一片模糊,常常能够想起的画面便是闹腾得令人头疼的觥筹交错,风雪里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以及满目的血红,像是有人用血色的漆糊住了她的眼睛——事后证明那确实是她娘的血,流在了三思的眼睛里。
夏侯家那场寿宴办得极尽豪奢,结局也极尽惨烈。包括夏侯穆本人,所有前来的客人都死在了那场寿宴上。长亘山中夏侯家的府邸一夜之间变为鬼宅,没有满地的鲜血,所有人仿佛死得悄无声息,那满府院的尸体都是在数日后官驿的邮差来敲门时发现的。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留下了活口。
乔栩和三思是当夜在白驼山庄的大门口被发现的。
当时岑明带着岑长望和高倚正在白驼山庄学医,拉着车的马是乔栩相伴多年的宝马,触发了白驼山庄门口的机关,惊动了里面的人。庄主听见来报,立刻叫醒了岑明等人,来到谷口,一把掀开了车帘。
乔栩一身的鲜血,已经不省人事,怀里还紧紧地抱着三思。
“高师兄说,他看到我们的第一眼就被吓傻了,觉得我们都已经死了,但我爹将我和娘抱下来,那时候娘还有一口气。”三思的双目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前方,手里捏着自己的一小撮头发,向前走着,“白驼山庄的人一看就说治不了,爹则立刻想到了易家的续命丹。”
当夜,岑明带着重伤的妻儿冒着风雪夺命夜奔,来到辰州敲开了易家的门,但乔栩最终还是没能撑到那一刻。
因此活下来的只有三思。
“爹说我在那之后有好长时间都睁不开眼睛,但我不记得了,只是后来便得了头痛症。”三思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也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娘一直抱着我跑,有一阵子我们躲在一个地方,黑漆漆的一点光也没有,有人在接近。后来,娘吐了好多血,吐在了我的身上和脸上,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之后,各大门派世家派人前往夏侯家寻人,所得到的无一例外是尸体,几乎每一具尸体的要害处都有一根金针。《牵丝诀》因此再一次名噪江湖,却毫无踪迹。
而当年重伤的乔栩,是死于内伤,与金针无丝毫关联。
虞知行偏头看着她。
“小时候岑饮乐问过我几次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根据我的描述还原场景,试图让我想起来,但被爹发现了,把他打得好惨。”三思叹了口气,“我爹脾气可好了,那是我见他唯一一次发火,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害怕的。”
三思作为唯一一个亲历那场惨剧的人,如果她能想起一星半点当年的事情,都会成为重要的线索。虞知行心想,若他是当年那个陡然失去至亲而凶手毫无头绪的少年岑饮乐,恐怕也会在三思身上下功夫。
第126章 谁欲话分陈年是非8
虞知行知道岑饮乐这些年在外面花了大力气调查当年的事, 直到近一两年才有了一点线索。从三思的话里, 他忽然察觉到岑饮乐这些年一个人扛着杀母之仇,也是经历过很漫长的挣扎的。
岑饮乐从东瀛回来后,借助碧落教的势力调查《牵丝诀》,正巧得到三思下山的消息。岑长望一直觉得他执念太重, 就算他要查, 也不应该将三思一同拉下水——毕竟这不是简简单单砍一刀就能报的仇,牵扯的人和事多了,就越凶险。
但岑饮乐不以为然。
他在陈情那儿留了一封信给三思,上面详述了他这些年所得到的线索, 其中包括与明宗或夏侯家后恩怨的人, 当年出现在长亘山和苏州附近的人,以及与《牵丝诀》相似的所有功法在各地的出现时间与相关的人, 最终线索指向耿深。
陈情在这件事上同岑长望持相同的观点,但她一直没有非常激烈地表现出来——陈情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嘴上什么都不说,最后用行动表达她的想法。
这次也一样。
岑饮乐在见到三思之后才发现她对自己在信中所述毫不知情, 立刻就知道陈情根本就没有把那封信给三思看,恼怒之下给陈情修书, 被后者毫不留情地骂了回来。
在那之后, 岑饮乐也开始反思自己的想法,纠结到现在也没再对三思提起相关之事。
“你查到哪里了?”虞知行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