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金字塔 18（1 / 2）
莫慈陪他们喝酒, 她发现一件不得了的事。
从前在流浪者世界也喝酒, 但她作为一个被圣女保护机制镇压的姑娘, 当然只能浅尝辄止，因而她从没试探过自己饮酒方面的天赋跟底线。
这么一喝, 发现不得了，前途无量。她的酒量竟似乎没有边界，每一次觉得要醉了，然后又激灵灵，醒了过来。
这三大桶酒, 桶有一人高, 莫慈原本打算喝多了跟卓静笃再诚心诚意道个歉，然后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问题是她一个人, 喝半桶了，还清醒得很，要说那些清醒状态下不好说的话，还得再喝。
既然秋水替她承担了陪伴卓静笃的职责，她就不用管了。她就这么慢悠悠地喝着, 喝出了点太空独酌的乐子。
秋水亦是海量, 但逃不开大多数人的窠臼，酒不醉人, 人自甘迷醉。他心中不痛快, 多年来隐忍不发，也无处发泄，此时虽亦是小打小闹, 但毕竟能得到关注跟安慰，因而胡言乱语着把心底深埋的那些家底全都抖了出来。
莫慈看卓静笃沉了脸，刚想说话，秋水又开始絮叨了。
黎动见且暂无事，莫慈自酌自饮，还挺得趣，便起身去找紫微后。
紫微后卖龙的面子，让他们搭她的星舰回紫微星，但不想理他们，跟他们划清了界限。
但是她没办法，她本领太高强，总是能知道周遭发生的事，即使她不想。
所以她听着他们那头开怀畅饮，言笑晏晏，觉得自己果然不招人待见，更坐实她就是个万年孤家寡人。
巫女倒是一直陪着她，怕她不高兴各种拿话撩她。
紫微后不高兴，一直关注黎动他们，嘟嘴说：“他们真的那么高兴吗？”
巫女又感知不到黎动等人在做些什么，只好说：“不能吧？怀安都死了，他们肯定不高兴。”
“他们是挺难过的，但是有朋友陪伴，好像再不高兴也没有多难熬。不像我，总是一个人。”
这就是人类为什么丧葬嫁娶要有仪式，因为人太脆弱了，独自能承担的太少，因而每一个重大生命拐点，都要一整个团体来帮助度过。
巫女没想到紫微后也会羡慕这种世俗的温暖，说：“我理解你。”
巫女在金字塔世界负责沟通人神，但是法力多年前就被废了，后来被关在摇光星渡亡村一百多年，比大部分人都知道被孤独折磨得发疯的滋味。
紫微后说：“所有天人都知道我是紫微后，所以从不跟我真的交朋友。谄媚、巴结、恐惧，掩饰的是看不起。我好想要一种确实的关系，吵闹一点也没关系……这样紫微垣三十九星官，没人再把我当一个世界闻名的怨妇了。”
高处不胜寒，哪里都是这样的。
紫微后苦笑：“巫女，可是你说，如果我不这样闹，是不是就更不能被看见了？”
紫微后满世界刷存在感，定时定点跟紫微帝闹分手，基本上已经成为全紫微垣闲暇时的乐子。
甚至还有好事之徒，因为不为衣食发愁，太过无聊，开了一个预测意识海，预测紫微帝后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分开。
巫女这才理解，她不过是怕自己在别人眼里不存在，怕没有人在意她。
巫女一个冲动，说：“以后我当你的朋友，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真的？”紫微后审视巫女一番，摇摇头，“但你以前也是他的女人，我心底还没原谅你呢。”
巫女寡淡地一笑，说：“我这种炮灰，连个插曲都算不上。你不用恨我，该恨的不是我。”
“那你还爱着他么？”紫微后问。
“从来也没爱过，所以比你好过多了。”
紫微后烦得不行，觉得人生好生难，她治疗颈椎一样疯狂甩头，咣当，发髻上一个星星样的发钗给她抖掉了。
就在这时黎动出现在她眼前，紫微后眼一瞪，浑身皮肤流过一层浅浅的蓝。
紫微后忐忑不已，手忙脚乱把星钗给戴上，浑身皮肤恢复雪白，心跳得不行。
巫女瞠目：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她咽了口唾沫，不敢再想，再想下去，她只有被灭口这一个下场了。
紫微后用星钗压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因此她才能一直保持母仪天下的威严感。
但刚才那一下，她身不由己，皮肤流过蓝光。这明明就是在表示，她挺喜欢黎动的。
而且不只是不讨厌的那种喜欢，蓝光啊，都蓝了！
黎动倒没有注意到，或是注意到了也没在意。他看着紫微后说：“有件事想跟你聊一下。”
巫女不敢看紫薇后，生怕看到紫微后脸蓝了什么的，这种事看见就跟死亡划上了等号。
紫微后迅速恢复镇定，她比黎动高整整一米，但是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变得十分娇小，需仰视黎动似的，她忙虚张声势凶黎动：“都说了不准越界，你跑出来干什么？”
其实她早就感觉到黎动过来了，心里还有点飘忽忽的喜悦。她赶忙克制自己，认为自己实在是太没脸没皮了。
黎动说：“就是来问问你知不知道有神职来紫微垣了。”
“知道啊，莫慈嘛，差点把我脖子掐断、心脏掏出来。”
“莫慈还没有恢复神职身份，现在只是半神，等于兼职，我说的是另外一个全职神职。”
“自从紫微帝出了那事，神职要再进入我们的世界，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啊，”巫女觉得奇怪，“你确定吗？”
黎动点头，问：“紫微帝的事不知能不能告知？”
“不能不能，”巫女赶忙说，“这可是紫微垣第一大丑闻，怎么能告诉你呢？”
紫微后：“……”
紫微后：“就是因为你们老是藏着掖着，搞得这事像个丑闻，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天天都当成野史乱传。”
巫女对黎动眨了眨眼，黎动知道她又在坑紫微后了。
巫女这么紧张兮兮要遮掩，紫微后偏偏就要说，她说：“没有什么的，不过就是曾进来一个神职，那时我们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部落，统共也才几千个人。那神下来教我们一些修养之术，还帮我们建了妖塔。她说若是有此妖塔，我们能前进得快很多。哦对了她还把秋水玉龙剑给带了进来。
“时长日久，神就跟紫微帝有了情感。但那时候我跟部落首领已经成婚，神亦不可能留在此地，她帮我们之后就走了……后来紫微帝一直说神给他染上了叫‘爱’的病毒，他生病了。八万多年……”
紫微后脸上浮起一个缥缈的讥笑，“我跟他闹了八万多年。他说得没错，从神职离开那天开始，他真的就病了，此后再没好过。”
黎动越听这个故事越心惊，八万多年前，跟智人出现的时间几乎在同一时期。创世初能够进入五层宇宙其中一个世界的，不是只可能是莫慈吗？
秋水也从来没提，当初进入金字塔世界的时候，还有另外一个神职。
紫微后听到黎动的“心声”之后，皱眉：“你说那个神职是莫慈？”
黎动一听就觉有问题，问：“你不记得她了？”
紫微后摇头：“模样、神职编号，全都不记得了，她走的时候将我们的记忆都带走了。只能从残存的典籍里头找到一些关于她的记载，知道是创造我们的神职。”
黎动越来越觉得不对，在流浪者世界结束任务之后AI记录下来了一个人，年老，长着一大从白胡子，气度非凡。但是他就是无论如何想不起此人是谁。【注】
如果能够将全部的记忆带走，为什么当初的神职故意留下一部分，让紫微帝一直痛苦，并且被记入史册，使得紫微星的后来人全都知道此事呢。
她明明可以走得干干净净，一丝与她相关的记忆都不留下，好像她从未存在过。
“莫慈现在跟人没有区别，为什么你见到她立刻就知道她是神职？”黎动问。
“她眼珠子里嵌着编号呢啊，你看不见？”紫微后用“这还用问么”的语气说。
“啊！”巫女忽然大惊小怪一声吼，“紫微后，莫慈的编号是多少？”
“174517。”
巫女两手缓缓升起，慢动作捂住嘴，“天啊。”
“怎么了？”紫微后说完就看到了巫女脑子里的显像，那是巫女三百岁成年礼时看见的画面，一个神职将一柄剑刺向紫微帝心口。
神职长发飞舞，面孔上轻纱着脸，眼中流光溢彩，像华丽的妖孽，眼中有一串数字。
紫微后与巫女同时看见这串数字，174——
巫女的预言画面只能看到这些。
“怎么了？”黎动的目光从紫微后身上移到巫女身上。
巫女说：“我跟你们说过我为什么获罪被扔到渡亡村那个钱币兑换处吗？”
黎动摇头。
巫女发出一声冷笑，说：“巫女一族，原本是沟通神与天人的桥梁，当然基本没怎么收到过神谕就是了。但是自从神职离开紫微垣之后，就只有巫女才能听得见神的声音。”
黎动思考，如果创世神是他，他明明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却为什么又要赐给巫女这个能力？
当年那个神职做事实在太过不符正常逻辑。
不过，倒更有可能是莫慈了，她本来就不爱守规矩。
巫女说：“我今年四百四十四岁，巫女最多只能活五百年，我快死了。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三百岁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未来画面，就是这个画面，使得巫女全族覆灭。我看见神杀了紫微帝，那个神眼中流过一串数字，174——”
黎动忽然没边没沿地想，全宇宙计数方式的统一，是莫慈干涉的结果吗？
那我们的数学工具，果然是探寻真理的正确打开方式。
黎动回神：“所以你们认为是莫慈最终杀了紫微帝，对吗？”
“如果她就是当初那个神职的话！她害怕神龛发现，一定会杀死紫微帝的！我不能让她得逞，我现在就去杀了她。”紫微后说着火急火燎就要冲出去。
巫女赶忙拦，“你杀不了神职的，不要白费力气，到时候惹怒了她，反而给了她理由，促使她杀死紫微帝！”
紫微后止步。
黎动现在有点乱，他本身不是想讨论这个问题的。
他说：“现在除了莫慈这个快被除名的兼职神，另外一个全神神职进来了，带着一个乾坤布袋。原本我以为他来是为了从我们手中夺取沙漠之花，现在看来不一定，也许他还有另外的目标。”
“好乱啊！”紫微后一跺脚，恼怒地看着黎动，“他来做什么？你们又要做什么？阿玛到底要实施什么阴谋诡计？”
黎动说：“不乱，你把我们分成三个势力群体就可以了。阿玛是为说服紫微帝停止用无辜做永生实验。我跟莫慈是因为我们世界遭遇大断电，试图找你们的文明求救，然后找一个时空切口，回地球。”
紫微后好奇怪，“没有电世界就瘫痪了？你们这么原始呢？”
“能源使用方面确实如此，因而想找你们求助，你们已经能操控星际能量，那必定有了能源永动技术……”
“可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你们？”
“这就涉及到第三个势力方，全职神的两个目的了。除了要抢我们的沙漠之花之外，我觉得，很大概率他想毁去紫微垣。”
“胡说！为什么？他这是什么癖好？”紫微后猛地低头凑黎动脸前，嘴角抽搐，想咬人似的。
黎动抬眼看她说：“因为你们触犯神怒，紫微帝想要对时间进行操控，这就算了。你们已经造出了这么多人，而且还试图改造基因，想跟神一样永生不死。你们已经这么接近神了，再接近一点，神就会开始在意了。不是，已经在意了。”
紫微后呆呆看着黎动，直到紫微垣毁灭爆炸的幻想从眼前消失，她才直起身来，似乎终于想起自己是一个庞大世界的守护之母，她说：“那我们合作。”
她很清楚神职开始在意他们的原因，是他们们已经给神带去威胁。而在意他们的后果，是让他们不能再继续带来威胁。
紫微后根本不敢再糊涂着说自己缺爱了，现在她就算缺爱缺成了反社会，也得第一时间救紫微垣。
巫女看紫微后终于知道演母仪天下了，对黎动说：“你说说，有没有什么办法？”
“所有的事可以互成因果。阿玛成功，永胜实验就失败，一败，就等于向神示弱，表明人依旧跟从前一样无能，不足为患。”
“可是一旦示弱，不是更加任人宰割？”
黎动摇头：“示弱不是坏事，尤其当敌对方一个响指就能让整个世界灰飞烟灭的时候。至少争取时间，让我找到神职的弱点，他们不是全然不可战胜的。”
黎动说得笃定，好像他自己真的信。
虽然他的确真的信，科学求真是他的信仰，但是他也知道难，类比来说，一只草履虫准备在人面前揭竿起义，就有这么难。
但他完全不敢想其中的艰难，就怕紫微后发现。
他说：“到了紫微星，得麻烦你们帮我复原沙漠之花，我就能从中找到全职神想要的，或者也可能是他想毁去的，然后我来制衡他。”
“好，你跟阿玛制定一个计划，我帮你们，”紫微后点头，“如果紫微垣这个大灾劫过了，我亲自去帮地球世界。”
她对黎动伸出手说：“合作愉快。”
黎动伸出右手轻轻一碰，被紫微后反手抓住，她看着黎动的手说：“我不能无中生有，不过是增加了细胞分裂的速度，让你快速长出了手臂而已。这还是你自己的手，不用谢我，这一点上你没有欠我人情。”
“但是我的手可以凝结周围的能量并且催动，这是你给我的，还是欠你的。你想一想有什么是我可以报答的。”
紫微后转头笑起来，她故意提醒黎动的。
她摆了摆手，“行，既然你非要还情，那我就想一想。哎你来找我合作，莫慈知道吗？”
黎动摇头，“我一会儿回去告诉她。”
“好，没事了，你去忙吧。”
黎动松口气，瞬移回被他们临时征用的餐厅，真是松口气，因为他完全不确定紫微后会给他什么反应，他就怕紫微后不分青红皂白地以恋爱为人生至高信仰。
或者她也跟紫微帝一样陷入谵妄式癫狂，执念阻塞住了大难将至的意识，这就会出问题了。
紫微后看见黎动的心理活动，哂笑，这人把她当成什么了，她就有这么不靠谱么？
巫女看着紫微后脸上这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浅淡笑意，心里真觉得大事不好。她倒是不介意紫微后看上一个低级人种，问题这位同志是莫慈盖戳官方认证过的，这俩人难道又要重蹈覆辙，再一次争夺同一个男人？
黎动回到酒桌前，看到卓静笃抱着秋水，以语言也被酒精麻醉了的说话方式，喃喃说些什么。
“举杯邀明月——”莫慈眼看也喝到位了，吟一句古诗，抬头看黎动，“下一句，你得跟我对。”
黎动说：“对影成三人。”
莫慈困惑不已：“怎么会有三个人呢？哪儿来的三个人？还有一个是谁，看我不拍扁他！”
莫慈说着一巴掌拍到黎动肩上，黎动无言以对，抓住她的手，说：“没有了，拍死了。”
黎动自己滴酒不沾，因他吃过一次大亏，他人生唯一一次喝酒，是他刚上幼儿园没多久的时候，聚餐，跟玫姨。
老师当天白天才刚给他父母告过状，说这个孩子不合群，幼儿园里的儿童节表演，他无论如何不肯参加，全班同学就他一个说不通，主意坚定得很，比石头还硬邦。
动妈问小黎动为什么不肯参加舞蹈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