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1 / 2）
豪华富丽的巴尔迪尼庄园里，奢靡的晚宴进行得如火如荼。大厅内的乐队已经在演奏，跳舞也开始了，华美的服饰，辉煌的烛光，香肩玉臂和馥郁的鲜花交相辉映。
而在所有的亮光，色彩，音乐中，主人公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是毋庸置疑的那颗最亮的明星。他穿着一件丝绒黑色礼服，领口别着一枚红宝石别针，脖颈上戴着一条细长的金链子，双耳都穿了耳孔，别着银环，一身艳色咄咄逼人。依通行的标准来看，即便在这时髦之都，他的打扮也有女气俗丽之嫌，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产生这种感觉——他美丽绝伦的面容，希腊战神般的体魄，已呈现了最神圣高贵的光彩。
他自美中来，身在美中行，就如碎石瓦砾中的珍珠钻石，把在场所有上等人都衬托成了庸俗不堪的猪猡。
虽然他出身底层，举止谈吐也的确不够优雅，见识也不那么丰富，然而他棕眸中闪烁的光辉是如此清澈纯净，快活的大笑声是如此令人愉悦自在，浑身无穷无尽的生机与活力比夏日阳光还暖人心脾，几乎每个人都喜欢围在他身边，和他聊天，听他说话。
他是舞会上当之无愧的王子。贵妇人大胆地与他调笑，未嫁少女腼腆而热情地向他暗送秋波，而男士们即便嫉妒他的魅力，也都难以真正讨厌他。
不过，和两个小姐跳完了舞以后，这光芒万丈的美男子却开始有些显得心不在焉，烦闷不悦了。
“不太高兴，克里斯蒂亚诺？”
他回过头，见到养父巴尔迪尼和颜悦色地看着他。
这位犹太银行家年过五十，体型像根棍子一样瘦长结实，精力充沛，目光机警，面部端正刻板，印着刻薄的纹路。他是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金钱在他眼里有无尽的魅力和权威，所有人，包括亲人在内，在他眼里都只分有利可图和无利可图两种，不得真心，只得利用。
可是克里斯蒂亚诺却依然觉得他是亲切的，因为他从未体会过他臭名昭著的刻薄冷酷。对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他好像给出了一生所有的温情和善意似的，反常地违背了贪婪无情的本色，给出最奢侈的待遇，最周到的照顾，最贴心的关怀。
除了生母多洛蕾丝以外，他几乎是克里斯蒂亚诺在这世上最敬爱的人了。
“怎么可能？一切都很好。”克里斯蒂亚诺对他微笑道，“我只是在等一个新朋友。”
巴尔迪尼看了看时钟，皱眉说：“他迟到得可有点久。”
克里斯蒂亚诺没有纠正性别称谓，只是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不说话，巴尔迪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也许他有事来不了了……别管这个，好好享受宴会吧。”
克里斯蒂亚诺强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般说完，他却又忍不住端着酒杯东张西望，而后趁着养父和生意伙伴交谈之际，故作不经意地走到了负责通报的仆人面前打探情况。
“有什么需要？克里斯少爷？”仆人恭敬地低下头。
“德·曼加诺公爵和他的女儿有没有到？”他问。
仆人摇了摇头。“他们没有来过。”
克里斯蒂亚诺失望地拉长了脸，仆人却又意外地补充了一句话。
“不过，公爵的侄子，艾斯特菲尔·德·曼加诺先生有到场。”
艾斯特菲尔？
克里斯蒂亚诺困惑地歪了歪头，暗自思忖道，或许是因为无法亲临，却又感到遗憾抱歉，安娜才特意委托表亲来表达心意，转赠贺礼。
于是，他又追问道：“那位先生在哪？”
仆人伸手一指。“他在那里。”
克
里斯蒂亚诺转头看去，便见到有个头戴绅士礼帽，身着精致燕尾服，体格瘦小，面貌苍白的清秀少年正站在小提琴手身边。少年身后跟着一位手拿画框的仆人，他则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克里斯蒂亚诺。
见他看了过来，少年微微一笑，向他举杯致意。
克里斯蒂亚诺却倏然怔住，目瞪口呆——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艾斯特菲尔，也并不是一位少年，而正是安娜丽塔·德·曼加诺小姐！
他又惊又喜，好一会儿才终于放下酒杯，逐步向她走近。
“生日快乐，克里斯。”安娜丽塔露齿而笑，放下杯子，忽然极其自然地张开手臂，一把拥抱住了他，就似对待陈年老友那样，毫不羞怯。
克里斯蒂亚诺又是一怔，闻到少女身上的芳草清香，一时昏头转向的，不敢伸手回抱。
她身后的仆人——由她的侍女卡蜜儿男装假扮，为这一幕而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安娜丽塔毫不理会。
如愿以偿地抱到了这具健美无匹的身体，他的热度、力量包围了她，融化了她，令她神魂俱醉，浑身又酥又软，怎么都舍不得放手。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听不到，除了自己心房的跳动，下意识地越抱越紧。
良久，克里斯蒂亚诺总算顺势轻拥住她，并在她耳边发出欢快的轻笑声。
“真高兴收到你如此热情的问候。”他戏谑地说，悄悄贴到她耳边，“安娜小姐。”
她刷的脸红了，赶紧放开了他。
“谢谢你的邀请，克里斯。”她干咳了一声，“礼物已经准备好了，希望你喜欢。”
克里斯蒂亚诺朝卡蜜儿抱在手里的沉重画框望了一眼，并不急着立刻查看。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好笑地问道：“为什么非要穿成这样过来不可？因为你的父母不同意陪你来吗？”
“不，我没告诉他们。”她耸了耸肩，“你是我的朋友，我想参加你的晚宴。而我有手有脚，能独立思考，不必一个猎犬一样的监护人全程看着我，我想一个人来，也应该有权一个人来，可偏偏就因为我是一个没出嫁的女孩，我就没这个权利……所以就只好这样了。”
克里斯蒂亚诺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失笑着点点头，向她高高竖起大拇指。
“你绝对是我见过的，胆子最大的小姐了。”他说，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如果被人知道的话……”
“嗯……‘曼加诺小姐不止脾气古怪，还疯疯癫癫，行为放荡，不守规矩。’”她轻描淡写地说，“那么，你会出卖你的朋友，害她声名狼藉吗，克里斯？”
克里斯蒂亚诺咧嘴一笑，做了个封嘴的姿势。“乡下人最重视朋友，遵守诚信了。”
安娜丽塔满意地点点头，突然又兴起，用男人的方式大力抱了他一下，并拍拍他的臂膀。
“好极了。”她说。
他这次几乎已经不再惊讶，倒忽然觉得她那瘦小，苍白的身体里，有种异常强大有力的东西——那对于依靠规则获利，害怕开阔的变化的人来说，是剧毒的异物，而对于向往更高的天空，灵魂生长着羽翼的人来说，却是最疯狂而不可抗拒的魅力。
他感到她同时是个可爱的美人，也是值得他敬爱的朋友。
“我现在能看看我的礼物吗？”他笑问道。
“当然。”
于是，卡蜜儿在他面前举起了那幅画。
克里斯蒂亚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附近的几个宾客也不禁赞叹着停下交谈，驻足欣赏这幅画。
画中的他仅是最寻常的模样，最寻常的姿态
，正是他去探病那天，穿着便服，坐在客厅静候她时的一个瞬间。
她的画工娴熟但不出众，技法选材循规蹈矩，照理确实远远及不上安格尔或是罗塞蒂为他所绘的肖像——但这幅画完全是他自己，又远比镜面倒影更接近真实，而如理念模型的本身。他越看越入迷，呼吸变得急促，双颊生出喜悦的红晕来。他向来为自己的英俊相貌而自负，酷爱揽镜自照，可是看到这幅画的一瞬间，他却惊诧得好像蒙受天启一般，第一次真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美。
他明白她那天的意思了——她比谁都更了解他美在何处，即便名画家的慧眼也无法看得比她更透彻。
“妙极了，妙极了。”一位男爵说，“这是现代最精美的画像。”
“的确。”他的同伴附和道，“它完全再现了阿维罗先生的惊人美貌——仅凭这一点，这就是一个伟大的作品。”
“或许你可以考虑展出它。”有人建议。
安娜丽塔对这些失控的溢美之词一笑而过，只期待克里斯蒂亚诺的反应。
“你喜欢吗？”她轻声问。
克里斯蒂亚诺这才回过了神，忙不迭地点头。
“当然，当然。”他忍不住亲自拿起这幅画，反复端详，“太棒了，我想挂在自己房间里。”
她松了口气，好整以暇地问：“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要求我的回报了？”
克里斯蒂亚诺仍旧爱不释手，好半天才并吩咐仆人将油画挂到他的卧室里。
“显然，我输了。”他愉快地说，“那么，你想要什么呢？”
安娜丽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先告诉我，如果我输了的话，你会要什么呢？”她问。
克里斯蒂亚诺饶有兴趣地反问道：“如果我说了，你现在还愿意给我吗？”
“当然。”她毫不犹豫地说，而后意识到自己可能太过急切，连忙干咳了一声。“我是说，如果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话，我当然乐意，克里斯。”
他笑了笑，又压低了声音，凑到她面前说悄悄话。
“谢谢，安娜。”他说，“没什么特别的。不过……今天在这，你是没法做到了。”
“为什么？”她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行？先告诉我再说。”
“真的那么想知道？”
“是的。”
于是，克里斯蒂亚诺看了看四周，又附耳低语道：“那待会儿找机会跟我到花园里去吧。”
“……好，我先去。你来找我。”
他对她使了个调皮的眼色，示意收到，叫她心都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