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等到实在是瞒不住了,还不起了,才厚着脸哭着回家想办法。一米七几的大小伙子跪在已经不年轻的父母面前痛哭流涕。
真的是乱糟糟的三天。
舅舅苦锁着眉,又是骂又是打,舅妈又是哭,又是劝,捶胸顿足,怨天怨地。小儿子受不了,跑了出去,唐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天阴雨冷,寒寂入心。
唐啁裹了裹身上的毛衣开衫,微微瑟缩着身子,慢慢地走着,不留神走入了一个水坑,她的帆布鞋也湿了,袜子里浸满了水。
舅妈没有办法来找她,小啁,当时给你妈治病,你舅也给了你四万块钱,这差不多是店里一年的收入了,你想想办法,能不能还一点?
舅舅大声呵斥她,干什么!小啁还是学生!她还要读书!哪里有什么钱
舅妈哭着骂:我有什么办法,你要顾你妹妹,顾你侄女,你儿子怎么办?我的命怎么那么苦,我还不如像你妹妹那样死了算了!
她扑过来扯着唐啁的衣袖,你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你肯定很好找工作,又读英语,很能赚钱的,小啁,你舅舅家里情况也知道,当时是真的很紧张,可你跪在我们面前,我们也不能铁石心肠,舅妈求你,舅妈给你跪下!
舅舅过来拉扯她:你干什么,你要逼死孩子吗?
舅妈反身与他厮打,你这个没有本事的孬种,你不是男人!你有种解决问题啊
不懂事的儿子,沉重如山的债务,已经压垮了这对贫困夫妻的脊背,摧毁了他们之间的本来就不多的温情。
唐啁从头到尾没有说话,也没有办法插一句话。
临回学校前,她把上学期的学校发的奖学金和贫困生助学金大部分都给了舅舅,偷偷转给他六千五,只给自己留了五百。
唐啁慢慢地走在雨幕里,她的外套蒙了一层水汽,冰冷渗透进她的里衣。
天地之间只有这雨。
这雨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幸好,她还有个终点。
幸好,她还有学校可以回。
在学校里的宿舍里,有属于她的小床和被窝,至少那一方角落是令她自在的安全的。
雨势越来越大,施辞放慢了车速,看着外面的渐渐变大的雨微微皱眉。
突然,目光一凝。
前面有个人影,雨刷刮过,水流流下,看得清晰些,那个女孩背包上有一只眼熟的,不知道是鸡是狗的小动物挂件。
同时,副驾驶座上的施海也看见了,大声嚷起来,姐,姐,停车,快停车,停停停
他放下车窗,大喊:唐啁!唐啁!
第8章
不好意思。
谢谢。
当唐啁上车的时候,她开口说了两句,她的鞋沉了许多,还沾了泥,外套湿沉沉,前面的头发也湿漉漉的。坐到后座时,脚下的垫子都湿了。
开口说话的时候,嘴唇因为冷直颤了两下。脸也冻得发白,沾了不少水珠,左眼泪痣颤颤,肩膀单薄纤瘦。
施海盯着后座的她,没关系的!快把外套脱下
施辞从车后镜看了唐啁一眼,默不作声地把车子的暖气开大点,然后递了一盒抽取式棉柔巾给施海。
施海抓过递给唐啁,擦一擦。
他看着她把黑色毛衣开衫脱下,里面那件白色T恤前襟洇湿了一大片。施海低头看了眼自己,他图省事,只穿了一件毛衣,现在也不好脱下来披他身上。
这时他姐姐轻敲了他膝盖一下,把披在身上的披肩拿下来给她。
施海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像个传递东西的中介,接了就递到她面前,快披这个暖一暖!
唐啁抬眼一瞧,是一条非常绵软的羊绒披肩,非常女人的颜色,豆沙紫。
看上去也非常贵。
她有点踌躇。
没关系的,我姐你也认识!施海说。
唐啁通过后视镜看了施辞一眼,她专心地关注着大雨中的路况。燕麦色的毛衣长裙,长发别一边,露出漂亮的几何图形红玛瑙耳饰。
美是很美。
但穿这样去扫墓吗?
唐啁不好接这披肩,摇摇头,谢谢,不用了。
施海见她脸色仍旧沾了水色的白,又是一副拒人以千里的模样,只能将披肩收了回去。
施辞从后视镜里望了唐啁一眼,微微侧头,对施海示意了下。
施海反应过来,去翻一次性纸杯,从保温瓶倒出一杯来,那喝点热的这个是
施海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闻到一点微微辛辣又甜丝丝的味道,直男的他不太了解,热茶吧?
姜糖水。施辞开口道。
唐啁接过来,垂头喝一口,烫,甜,辣,很暖和,冰冷的指尖顿时有了温度。
她捧着纸杯,默默地感受这暖意。
施海见她喝了,十分开心,就往瓶子里头瞄,也倒杯子喝了一口,差点没吐,妈呀!这么甜?!这什么东西?红枣,枸杞哇!姐,你突然养生了吗?承认自己年纪大了吧?哈哈哈哈!
他根本不知道女生在每个月特定的时间需要喝点这个。
也许对生理没有很大的作用,但多少会对心理有点慰藉。
施辞转头瞟他一眼。
唐啁抬头看他一眼。
施海:????
施海:啊?怎么了?
施辞:你母胎solo我原谅你!
施海哗地一声,别人身攻击啊!我还不是,还不是因为他用眼尾去瞄唐啁,唐啁早已经把脸转开了。
她坐得端端正正,把湿了的羊毛开衫放在自己的双肩包上,双腿并拢,鞋子也拢在一起,尽自己全力不去扩大脚下垫子脏的范围。
比刚上车的时候好多了,至少上半身的肢体语言是松弛的,因为在喝姜糖水,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有一种不设防的天真。
这个时候倒是挺乖的。
施辞眼眸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在后座的唐啁似有所感地抬头,于是她们的眼睛在那一小块镜子相遇。
施辞睫毛眨一眨,笑意涌上来。
唐啁眼神一顿,转开。
施海在找话题,清明这三天假你是回家了吗?你家在哪里?
XX县下面的一个村,比较偏僻。你可能没听过。
很远吗?
大巴坐三个半小时。
哦,对了,我听说现在有的地方还可以土葬,你们那边也是吗?施海觉得这个话题有继续聊下去的空间,兴致勃勃地问。
唐啁盯着纸杯里焦糖色的液体,所剩不多,也没有先前的温度。她慢慢喝下去,才说:没都是火葬了。
然后放到墓园里?
不是唐啁的黑色瞳仁似有水气,先火葬完再土葬,葬村里的山里。
她爸爸是孤儿,妈妈是嫁出去的女儿,当年他们的骨灰差点没地方葬,家族里的大家长,还有老人们一开始说什么都不同意,是舅舅带着她去求他们,一次又一次,腿都差点走断了,饭都没顾着吃,看尽了脸色。最后才能把丧事按照村里的风俗做完。
如果可以,她想把他们带在她身边,就好像父母一直在身边,从未离她而去。
哦。施海忽然想到另外的问题,咦,我怎么记得你是XX一中的,你家不是住县城里吗?
听到XX一中这几个字,前面开车的施辞眸光闪了一闪。
唐啁抬眸又盯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