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1 / 2)
他被人拎着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似的提到了女人跟前。母亲弯下腰,他看到她浑浊的眼,眼白泛黄,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打量一个人。然后她举起菜刀。他总有种错觉自己要被砍死了。老鼠饿疯了会吃人,人饿疯了也会吃人吗?有些人害怕会闭上眼,但他偏偏一眨不眨。结果女人只是将刀背贴在了他红肿的脸上,然后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女人神色了然地说道:你先坐着吧。
难得的干净整洁招致了其他小孩子的嫉妒。他们又羡又妒,窃窃私语。这群孩子马上就要出门乞讨去了,而他居然可以坐在家里,并且母亲还给了他两个馅饼。众人中间年纪最长的那个小孩儿趁人不注意,悄悄凑到他身边:你以为你好日子要来了吗?嫉妒到冒出怨毒之意的语气,我听说那些有钱的老爷,都是些看起来的绅士的变态。他们中间有一部人,就喜欢对小男孩儿做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我告诉你,你完了!
父亲带他出门的时候,脸上神情依旧是雀跃的。男人跟他说:你一会儿要好好表现,最好祈祷自己被选上。不然我一定会回家把你打到吐出那两个馅饼为止,明白了吗?
他很庆幸自己被选上了,没有白白浪费两个馅饼。
选拔的过程仿佛是在挑选牲畜,他的发色令前来挑选的人很满意:虽然营养不良,不过总是能调养的。然后他被带到一个房间里进行了更进一步的检查,他们要看他是否身体有所残缺。他们还捏开了他的嘴巴审视他的口牙,就像马夫检查马匹那样。
他最终也不知道,父亲将他买了之后,到底赚了多少钱。
然后他开始学习礼仪,学习各种东西,受教三年后,他见到了公爵。
公爵很喜欢他,显而易见的很喜欢,对方挑起一缕他的头发放在嘴唇边吻了一吻,目光将他紧紧锁定,如同一只捕食的野兽。他本能的不适,而没多久之后,对方将他认为养子,这多少让他松了一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再之后的几年,他可以说是过得很轻松,没有任何负担的。成年的那一天,公爵为了举办了晚宴。他喝多了,意识迷糊,但不至于醉到不省人事。所以全程他都是有印象的,包括对方怎么将他拉上床,调笑地对他说:等你长大可真不容易。衣衫的纽扣被解开,你真是越来越有几分像他了。贴近耳朵的轻笑声,他们把你教得很好。
这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维持了不短的时间,直到他的头发随着年龄增长,也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缘故,竟然开始慢慢地往全白的方向发展,没有了曾经的铂金色。此后公爵对他的兴趣明显降低,甚至后来又认养了一个铂金色的头发的小男孩,之后就不再来找他了。
很显然他是被抛弃了。
这个认知像一只饥饿的老鼠,在啃食他的内心。
既然一开始喜欢了,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喜欢下去?恶念是慢慢滋生出来。他当然喜欢公爵,像他们这样出身低微的人,天生就对那种高高在上姿态的人有一种近乎于本能的渴求。真是飞蛾扑火一样的致命吸引力。他喜欢他,但是对方已经不喜欢他了,所以他要毁了他。
模糊的想要报复的念头将他缠裹住,他开始戴上谦逊的面具,做一个得力听话又可靠的下属。谦逊并非他的本性,这个假扮的过程令他痛苦,他开始学起了画画,画画的过程多少令他的痛苦减轻不少。他果然很快获得信任,并逐步获得了很大的权利,甚至知道了,公爵他是个吸血鬼。吸血鬼,他还以为这只是个传说。他不动声色的,继续装扮出忠诚的模样,而接手亲王计划的时候,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铂金色头发的死人反正在他看来和死人没多少区别。
公爵立志于将这个死人复活。很难想象眼前这具形态完整的尸体,是被人从一束头发开始提炼合成出来的。据说这个人当时经由地狱之火焚烧,连点灰都没剩下,只有曾经公爵偷偷私藏下来的一缕头发幸免于难。
亲王计划进行得显然很不顺利,因为死人面目全非,始终无法恢复原貌。
也就是这样,他后来才见到的诺亚。
第一眼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仿佛嗅到了一点相同的气息,他觉得对方像一只野兽,很驯良的那种。可在驯良也只是伪装,一旦撕破了驯良的表象,真实的面目肯定会有意思。
这多少勾起了他的兴趣,反正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于是他在学校里故意把对方的哥哥调到了自己的名下要了解一个人,有时候从旁侧角度了解到的信息,会比直接的接触要更加具体形象。
接触之后,他越发奇怪诺亚兄弟的来历。
更麻烦的是,这对兄弟里做哥哥的这个,竟然误打误撞发现了圣殿里的亲王计划。
当看到亲王的尸体居然站起来走动的时候,他当然没有任何犹豫地出手了。那是被斩成两截的死尸,还有奄奄一息的年轻人。他看着地上的尸体,尽管他负责亲王计划,但他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这具尸体到底长什么样。一开始是因为这尸体五官都不齐全,后来则是因为他根本不想看。作为一个替代品,讨厌原主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他走过去,心里想着太麻烦了,干脆把这些学生都杀掉好了,然后在再掩盖成意外事故的样子,多方便。他这样想着,走到宋的旁边,弯下身子半蹲下来,他第一次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平日里一直缠绕的绷带碎裂了,露出了底下的一张脸。那是完全苍白无色的,简直不像个活人。对方很吃力地睁开眼睛看他,目光无力,眼角若有似无地泛着潮意。他听见对方开口了:老师
然后剧烈咳嗽,在他的手掌底下昏迷了过去。
他必须要承认,自己被这样病态的美感给蛊惑了。一瞬间甚至觉得眼睛刺痛,就如同久置暗室突遇光明。
人为什么总是要看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折磨了他整个幼年时期的饥饿感又涌上来了。
回去之后,他梦到了宋的死。是自己动的手。梦里的自己没有放过对方,在神殿里,他杀了这个少年人。他掐住对方的脖子,轻轻收紧,直至对方没有呼吸。然后梦里的他又觉得不该如此的,不应该在神殿里,应该在其他随便什么地方,但是应该要有阳光,这个人应该死在不知时地的阳光底下。
他活得一点都不快活,像一只傀儡一样在公爵手底下过尽了自己到如今的大半人生。他想可能是重重约束让他野性大发,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但这都不重要。反正他活得不快活,他也不想让别人活得太开心。他看着宋和诺亚,嫉妒在啃食他的理智。他看到宋的同桌女孩儿给宋写情书了,但宋一点反应也没有,完全置之不理。你看,那两个这么要好,为什么他就没有遇见这么一个人?
真想毁了他们。
看看他们悲惨的样子。
让他们不能开心,不能幸福。
他最后带走宋,他看着这个人,他想自己最后还是有一点被蛊惑的。这是世界上第二个让他有想要作画欲望的人,而另一个是以前的威灵顿公爵。如果对方愿意以后陪着他,哄他高兴,那他也不是不可以饶这个人一命。但这个人一点都不服软,不惜砍断手也要从他身边逃离,这让他很生气。
为什么要逃?你要逃到哪里去?你哪儿也逃不走的你知道吗?
他在那个人身前蹲下来。昏暗的光线里,他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眼中的光。那是冰冷的,绝望的,痛苦的,以及不甘,还有些微的迷惘。
那种想要吞食一切的欲望又涌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