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2)
“俊美无双,惊才绝艳,知情识趣”,这就是高总管对那位孙舍人的评价。
“卫大人,你再和陛下这么闹下去,若陛下不喜欢你了,要去喜欢那位孙舍人,你该如何是好?”不是高庸要来危言耸听,吓唬卫衍,而是按照正常人的逻辑,皇帝喜欢那位孙舍人,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那位孙舍人,妙就妙在“知情识趣”这点上,现在虽然本着君子端方的态度,在那里规规矩矩地伴驾,不会做出自荐枕席的邀宠之事,但是高庸敢断言,只要皇帝露出那么一点不可言说的意思,那位孙大人恐怕就会高高兴兴地爬上皇帝的龙榻,绝对不会推三阻四的。
更不会像眼前的这位主,明明被皇帝百般宠爱着,却始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大人是不是想着,如果陛下去喜欢那位孙舍人了,不想再看到你,就会放了你,然后你就可以回家娶妻生子去了。如果是在正常的情况下,陛下移情别恋的话,是有这种可能,不过如今的情况下,陛下正在气头上,老奴以为,陛下若是喜欢上了别人,只会将大人换个地方继续关着,到时候恐怕真要关一辈子了。”
不是高庸要来吓唬他,按照宫中的规矩,被皇帝宠幸过又失宠的人,通常会关的地方只有冷宫才是。将一名男子关入冷宫,可能不太妥当,但是宫中有的是地方,皇帝随便挑个地方将他关起来,又因有了新欢,就此将他遗忘在脑后,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不要以为皇帝有过承诺,就一定会做到,喜欢时候的承诺,与不喜欢后的处置,本来就是两回事,而且那是皇帝,就算他真的食言,卫衍也没地方找人讲理去。
卫衍将被子拉过来,盖住了身体,转过身去,表示他要歇息了,请高总管自便。自从他被关起来,皇帝遣了高总管来服侍他后,高总管就尽心尽力地担当起了说客之职。
而自从皇帝开始召人来下棋后,高总管的话更是多到了令人厌烦的程度。当那位孙舍人一连三天应召入宫后,卫衍已经从高总管嘴里知道了足够多的东西,更不用提他躺在这里,自己听到的那些从外殿传来的声响。
这些话他不想听,也没必要去听,他和皇帝,君臣之间,男人之间,只是幸与被幸的关系,只是强迫与被强迫的关系,说什么皇帝喜欢他,皇帝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哪有人是这么喜欢人的?
皇帝明知道他不愿意,还要不停地临幸他,这就是喜欢他?
明明他没有错,皇帝都亲口承认了,这一切都是皇帝不好,还要拿他的家族来拿捏他,让他乖乖听话,继续被皇帝临幸,这就是喜欢他?
明知道这么关着他,不让他回家,不让他娶妻成亲,是不对的事,皇帝依然肆无忌惮地任性行事,根本就不顾他的为难,他的责任,这就是喜欢他?
如果这就是喜欢,这种喜欢谁敢消受?
就算皇帝偶尔会有柔情的时候,恐怕只是出于对他身体的迷恋,一时心软而已。如果说这种对于身体的迷恋就是喜欢的话,这样的喜欢,他才不稀罕,谁想要就尽管去讨好皇帝好了,反正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他去伤神。
卫衍想是这么想,心中却仿佛装了块石头似的,沉甸甸的,让他莫名其妙地觉得踹气都难受起来。
第四十三章 梅子
虽然卫衍使劲按下了心头的那点异样, 努力说服了自己, 他根本就不需要去为这种事伤神, 但是皇帝对那位孙舍人的召见, 并没有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而结束, 外殿传来的那些声响,也没有因为他不想听, 就不会钻进他的耳朵里来。
每次皇帝召人下棋的时候, 就会命人将寝殿内的九重幔帐,一层层全部拉起, 只将殿门关上了, 隔绝了内外殿的目光,却挡不住外面传过来的各种声响。偏偏卫衍的听力很好,纵使有着厚厚的殿门,也起不到任何阻隔作用, 外面的那些欢声笑语, 不停地传入他的耳中。
这种情况, 一日两日还好, 五日六日他也能忍,一连十余日,日日如此, 卫衍终于还是听得厌烦了。
此时,外殿中, 皇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然后那位孙舍人也配合着压低了嗓子,在那里窃窃私语。
嗡嗡嗡的声响,若断若续,时不时地传入卫衍的耳中,他仔细倾听,却又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这种情况,比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加让人烦躁。
卫衍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能忍住,他一把扯过榻上的薄被,蒙在头上,拒绝再去听那些声响。
“陛下?”孙柯有些不解,皇帝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间敛了笑意,面无表情起来,他小心地探询道。
孙柯知道皇帝赏识他,也知道皇帝日日召他入宫下棋,内有乾坤,皇帝偶尔凝视他的微妙目光,也让他明白,皇帝这么做,怕是另有目的。
无人独处时,他问过自己,若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仕途上的青云直上,他是否会愿意,答案是肯定的,若用一次两次的宠幸,来换取十年八年的苦熬,这笔账怎么算怎么划算,所以他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寻找各种理由,推托拒绝皇帝的不停召见。
只是,好几次,就差那么一点点,皇帝的行为似乎要越过君臣之谊了,最后皇帝却又不了了之了。就像刚才,孙柯敢肯定,皇帝本来伸手是打算拉过他的手去,到了中途他却突然将手收了回去,然后很快敛了笑意,意兴阑珊起来,神情中似乎还有些隐隐的倦容。
受了这么多年礼义廉耻的熏陶,孙柯虽然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皇帝有这意思,他绝不会抗拒,但是到底还是做不出主动邀宠自荐枕席这种事来,到最后他能做的,也就是小心地探询。
“朕乏了,爱卿下去吧。”景帝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示意孙柯退下去。
他觉得很累,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还是觉得很累。
最近这段时日,他没有再宠幸卫衍,除了必要的话之外,也不再和他多啰嗦,他这么冷淡卫衍,又不停地召人来下棋,并且示意高庸在卫衍面前,把孙舍人夸了又夸,主要是想逼得卫衍不安害怕嫉妒,反过来求他,以便他能彻底赢得这场僵持的胜利,可惜卫衍还没着急,他自己倒要忍不住了。
猛然间,他发现卫衍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占据了他太多的生活,太多的注意力,甚至可以轻易影响他的情绪。
对于一个君王而言,这很不好,非常不好。一个君王,迷恋臣子的身体不算什么,但是因为这种迷恋而丧失自己立场的话,就很危险了。而细观他和卫衍的相处之道,很明显他坚持的立场,通常都不能坚持到最后,经常会在卫衍面前莫名其妙败下阵来。
就算他再喜欢自欺欺人,依然不得不承认,这种行为是很不妥当的,是为君者需要竭力避免的。
所以一开始只是想要让卫衍不安妒忌的行为,后来却发展成了想要让他自己摆脱对卫衍身体不正常迷恋的尝试。
可惜,愿望的美好和现实的残酷,让景帝再一次感觉到了无能为力。
孙舍人明明应该是个很好的移情对象,无论是外貌、脾气、谈吐、学识,都应该是他最偏爱的那种人,而卫衍从来就不是他欣赏的那类人,偏偏明明应该喜欢的人,每次想动手的时候,他总是提不起兴致,而那个始终对他宠爱别人的行为,表现得十分无动于衷的人,却让他忍不住想要宠幸他一遍又一遍。
卫衍拒绝也罢,哭泣也罢,都不能让他停下这种渴望。他仿佛中了一种沁入心骨的毒,一种找不到解药的毒,唯有紧紧抱住卫衍,才能稍微缓解一下他心中的那些焦躁感觉。
景帝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冷静了一下情绪,将茶盏放到几上,用手指敲击着椅子的把手,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不该这么做,但是,他忍不住,所以他还是这么做了。
后来,卫衍因为这事,难受得不行,看着卫衍这个样子,他的心里也各种不舒服起来,为了哄卫衍高兴,让他乖乖陪在他的身边,不要这么不高兴,很多时候,他其实是在有意无意地纵容卫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