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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车也行不了了,一行人又换成了小轿,运起轻功飞奔而去。
终于在太阳露出天边之际,皇帝楚博衍终于站在了华严寺门前,而他的老师,大学士马至贤,如今的了凡大师,已在门口恭迎圣驾。
原来,多年前的四皇子之乱中,大学士马至贤因受牵连而被问斩,当时的太子楚博衍跪求皇帝赦免马至贤未果,居然铤而走险,用死囚顶下恩施,甘冒欺君之罪,之后又送他到此偏僻的小寺做了主持,出世隐居,外人只道马至贤已死,却不想他虽然远离了朝堂,却仍高居朝堂之上只因楚博衍依然尊他为师,咨他以当世之事。
了凡大师从台阶上往下看去,只见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自轿中钻了出来,并不急着往上走,而是抬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目光幽深,令人捉摸不透。
了凡大师一时间有些恍惚,总觉得面前站着的不是当今皇帝,而是当年桃树下恭顺温良的少年,眸中一片柔软清明的光芒。
只是,斗转星移,他不再是太子,而他也不再是大学士马至贤,楚博衍并不常过来,但每次过来,似乎都带着深深的疲倦和杀戮之气,而唯一不变的,就是面对他时的谦逊有礼。
“学生拜见恩师。”楚博衍朗声道。
“阿弥陀佛,施主清晨前来,所为何事”
楚博衍笑了起来,他真心笑起来的样子,同十四岁时一模一样,“忽然棋瘾犯了,想找老师对弈一盘。”
于是两人在堂前的石桌边落座,端坐如松,落子无声,桌边放着两杯苦茶,清香缭绕,华严寺内一派平和安宁。
除了偶尔的对话之外,真是安静,就连山里的虫鸣也显得如此喧嚣。
“皇上此番前来,当是有事吧”了凡大师率先开口问道。
“何以见得”楚博衍并不急着回答,反而反问了一句。
“皇上上次来与贫僧对弈,虽不够平和,然锋芒毕露,敢闯敢拼,一往无前,而这次下棋,瞻前顾后,唯唯诺诺,心中似有极大的顾虑。”
心事被人一语道破,楚博衍身子顿了顿,然后缓缓放下一子,道:“只有一事,望恩师能为学生解惑帝王之威信,是不是只有靠残暴才能树立”
“皇上认为自己残暴吗”了凡紧随其后落下一子。
楚博衍又是一怔,缓缓道:“曾经有一个人,指责我不够仁义”
“只是一个人吗”
了凡大师指着棋盘上一粒孤立无援,眼见着就要被吃掉的白子,轻轻敲了敲,道:“你看棋盘上这一子,苦苦挣扎,强敌环伺,马上就要被吃掉。如果我是这粒白子,转眼便有性命之忧,却顾不得保全大局,必然怨天尤人,以为这个天下残忍无道,所谓偏安一隅者的想法。”
了凡大师手指一戳指向棋盘,另一边那里有一片正在做活的白子,倘若再下厚一点,这片棋便活了,否则便全为弃子,“皇上是否舍不得这一片棋子”
楚博衍看了看,半晌才回答道:“学生以为这片白棋尚有转圜的余地。”
“倘若我不做纠缠,而专攻皇上的腹地呢”了凡大师忽然从棋盒中取过一子,“啪”的一声敲在棋盘上。
落子掷地有声,若雷霆万钧,似排山倒海,惊得楚博衍心中一颤,面上顿时赤红一片,犹如血色。
“皇上,古往今来,多少明君,尤其是开国皇帝,往往手下血流成河,身后尸骨如山,然而他们依然被千秋万代地歌颂着,只因为带来了太平盛世,若卑能镇住妖邪,残忍能诛杀乱党,能让天下苍生过上平和安定的日子,就算君王为此背上千古骂名,仍可为之。”了凡大师一字一句地缓缓说着,这些话似有千斤重,“只因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楚博衍唇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事实上多年来他也一直身体力行着,在这个世间留下强权之君的印象,只是只是
“难道为君者,就真的只能做孤家寡人吗”
楚博衍抬起眼睛,他脸上空洞软弱的表情连了凡大师都为之动容,但那不过是一刹那的脆弱,只在这里只在这荒山野岭间悄悄流露瞬间。
就好像多年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为了救恩师一命,跪倒在先皇面前痛哭流涕,苦苦哀求那是他身为一个人的仁慈,一个活生生的人
“皇上从来都不是一个人有无数的人愿意为陛下慷慨赴死,只要您值得他们如此。”了凡大师忽然起身,五体投地跪倒在楚博衍脚边,壮志豪情般道:“就算贫僧乃出家方外之人,也愿以此血肉之躯为明君之路做铺路石。”
一时间,堂前一片萧瑟的风声,只有树叶沙沙作响,楚博衍久久没有出声,了凡也不催促,只是静跪在一旁等待着楚博衍做出决定。
日头越升越高,两人已这样坐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楚博衍开口,声音低沉,犹如古井般深不可测:“朕明白了,大师请起。”
楚博衍亲手扶起了面前的恩师,口吻也同时悄悄发生了变化,坚毅如铁的面容配上浑身的王者风范,方才那个在棋盘上惊慌失措的棋手已不知所踪。
了凡大师顿了顿,终于忍不住问道:“皇上,到底是谁这一次,皇上想要查谁”
楚博衍却不答话,他只是回到石桌旁,略一思索之后,稳稳地在棋盘上落了一步棋,那是终局之棋。
“慕容焕。”
自那日与楚博衍闹翻已过了两日,叶安歌当然不会去给楚博衍请罪,他自然更不会再踏足这里一步,叶安歌的寝宫前从此门庭冷落。
这冷落,却正是叶安歌想要的结果。
真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也许,一颗长满荒草的心,本该配一个荒凉冷寂的结局吧
可虽然叶安歌已与楚博衍闹翻,可楚博衍却并无降罪责罚下来,反而派人来宣旨,让她多去楚恒王府看看,实在是令人想不通。
可尽管想不通,叶安歌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几乎一头栽在了攸宁的房间里,只要她一清醒,就拉着她说话,就连与楚博衍闹翻的事也与攸宁说了。
这一日,攸宁醒了过来,看着气色不错,倒是主动与叶安歌说起话来,叹道:“我知你是想借此机会惹怒皇上,好让王爷再也利用不了你,可是你倒听我一句劝,咱们是什么人,可以明着跟皇上置气吗你平心静气地仔细想想,政治无关爱情,男人们最终渴望的是权力无边,而非风月无边,就算你与皇上闹翻,难道王爷就会为了你而放弃谋反吗”
“攸宁”叶安歌失色,颤声道:“我也知道王爷不会放弃他的大业,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攸宁吸一口气,点头长叹:“我明白的。”
心中又酸又痛,叶安歌忙握住攸宁的手,半晌方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其实平心而论,他虽年少,但是登基以来一向勤于国事,爱民若子,又真正是文韬武略,才华纵横,只是只是我已看不清我心。以前种种,很多事我无法忘怀,今后种种,很多事我又无法预料。一个个误解如同一枚枚长钉,当初被我亲手恶狠狠地钉子在了心里最深处,现在想要将长钉从心里逐一拔出时,却才发现铁钉可以起出,可被钉子钉下的坑洞却无法可能是永远无法填平。我承认这次是我故意伤他,可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