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四章(1 / 2)
一百零四
有人说,医院是连接生死的桥梁。穿着白衣的医生,是天使。
徐然却总觉得,这样的天使,还是少见面的好。她对医院和医生有深深的畏惧。这些畏惧都是源于她幼年时的体弱多病。
小孩子么,两三岁的时候特别容易生病。再加上家里人娇养的缘故。徐然从小进医院的次数的确是比一般小孩要多。最高纪录是一次肺炎住院,整整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那些天使之类美好的词语在徐然的心里,统统都不再与医院里的任何人挂上钩。出院后,她开始惧怕所有穿白衣的人,甚至连自己的小姨都不再热络。弄得做护士长的小姨摸不着头脑,好容易从徐妈那里打听到缘由。从此就刻意地讨好徐然,却也没有什么明显成效。实在是郁闷的不得了。
路之恒当然是知道这些典故的,可是也挡不住她轻声细语,却也固执己见地说:“我要陪你一道去。”只好抚摸着她的头发,叹口气答应。
挑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路之恒带着徐然去医院看看他的那个弟弟。
从进医院大门开始,路之恒就抓牢徐然的手。那只手,在他温热的掌心里,还是越来越凉。
“你啊,我都说了不要跟来。”路之恒只好把徐然的手握着,塞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不要紧张,有我在。”
“嗯。我,我没紧张。”徐然故作镇定,却掩不住略有些慌乱的眼神。“路伯伯知道我们来吗”
“不知道。我没跟他说。”路之恒看着病房门上的号码。一点点找过去。
过道里灯光昏暗,靠着墙加了一排单人病床。本来就不宽的走廊显得越发狭窄。不时有护士推了装满器械的治疗车过来。过道里经过的人只好停下来,贴着墙壁,等车子过去。要是正好来往的人多了点,陪护病人的家属也只好站起来,让一点空隙出来。没有人大声喧哗,可是被故意压低的说话声,还是嗡嗡地在耳边不停歇地响着。
徐然有点头晕。她的手在路之恒的大衣袋子里,紧紧捏着路之恒的手指头。
“五十六。就是这里。”路之恒推开病房门。
病房里三张病床都空着。只有靠最里面的一张床边,坐着一个女人。听到门锁咯达一声响,转过身来。
“小恒啊。”女人赶紧下床,套了鞋子过来,满面惊喜地看着路之恒。“你来了”
路之恒淡淡地点点头。“嗯。过来看看。”
“弟弟去透析室了。你爸爸陪着去的。”女人满脸的疲惫不堪,头发蓬乱着。“我靠一会。昨天晚上弟弟不舒服,一晚上没睡。”
“那我去透析室吧。您休息。”路之恒带着徐然转身。
“小恒你,你爸爸同你说了是吧你,你”女人低下头,嗫嚅了一会。随即抬起头,期盼地看着路之恒。“阿姨求求你了。救救弟弟。我”
“我先去透析室。”路之恒无意同女人多说。揽住徐然就转身走了。
徐然忍不住回过头,从路之恒的臂膀上望过去。女人呆站在病房门口,耷拉着肩膀,失魂落魄。
“她是”徐然低声问道。
“弟弟的妈妈。”路之恒侧过脸。“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她以前很时髦的。”
“她一定很操劳吧。”徐然叹气道。“心里本来就很伤心,还要天天陪夜。吃得消吗”
“吃不消又能怎样。也只好撑着。”路之恒护着徐然,穿过拥挤的过道。
住院大厅里一派慌乱张皇,吵吵嚷嚷地热闹。因为离病房远,人们都明目张胆地大声说话。
路之恒找了几个人,才问清楚透析室的楼号和楼层。
透析室在新大楼里,走廊倒是宽敞了很多,灯光也明亮不少。没有住院部的压抑混乱。
徐然微微喘口气。
门口站着的人,应该都是正在做透析病人的家人。一张张憔悴焦虑的脸在徐然的眼前晃过去。她扫了两眼,没有看到路爸爸。“路伯伯不在吗”
“大概到外面去透气了吧。”路之恒从门上半截的玻璃窗往里面张望。
“找得到吗”徐然也踮起脚,伸了头看。“是哪一张床啊”
透析室里一共有八张床位,都躺着病人。一色式样的白色床单,盖着身体,露出一样灰暗肿胀的面孔。床边是做透析的仪器,几根管子从机器里伸出来,接到病人的身体里。
路之恒的目光来回寻找了几遍,终于在靠近门边的床位上,看到一张依稀认识的脸。“嗯,找到了。靠在最边上的这个。应该就是。”
床上的孩子皱着眉,睁着眼睛,无神呆滞地望着天花板。
“啊”徐然定定地看了很久,才在那张面孔上,看到一点熟悉的眉眼。“他,和小航像吗”
“像。不过现在”路之恒的喉咙被硬块堵住。本该是潮气蓬勃意气风发的花样年华的孩子,只能躺着床上,靠着几根管子维系生命。
“大哥”徐然哽咽着抓住路之恒的手,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