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常贵掀开帘子,时隔多日第一次见着瓯越王,他面上隐隐泛着将死之人的灰白,一双手干枯如若鹰爪,没有半点光泽和水分。
莫二定定跪在瓯越王脚边。
老二,你心善,小六不谙世事,过去唐突了你,你多担着点,莫一那边,我没什么话可以讲得,但是你应下了玉然,那你就记得今个儿的话。瓯越王缓缓将目光转向莫二,他依旧没在看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别得什么人。
无论是莫一还是莫陆,于莫二而言,都算不得亲人,或者换言之,于他们而言,莫二算个外人。
莫二嘴唇微微掀动,所有话皆化作了一声长叹。
自是。瓯越王手指抓得几近,得了莫二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似人生最后的光芒在这一刻全部释放了出来,烟花一般,转瞬即逝,但炸了满屋一个满堂彩。
那便好,老二。
老二,你母亲为你取得名是?他顿了顿,气若游丝,犹豫着问道。
莫二也是一愣,他的名字在莫一被称为莫一那日,就不用了,偌大的番禺城想必除了他之外便就不在有人知道了。
此番被人问起,他也思索了会,才忆起他那素未谋面的娘亲,为他取得名是:长忧,莫长忧。
倒是附和心境,一生无忧,安安稳稳。
瓯越王不断地喘着粗气,一时进气多,出气少。常贵上前一步,撑住瓯越王,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叫他将梗在心中的一口老痰咳了出来。瓯越王喘息地越来越频繁,又重重靠回了椅背。
她终究是怨我得,怨我得,可惜我自己没看清楚,怨不得别人。瓯越王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直哆嗦,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背过气去。
常贵在一旁掐了半晌瓯越王的人中,才堪堪唤回了瓯越王的意识。
王!常贵十岁就陪在瓯越王身边,今年他六十岁了,五十年的时间里,他见证了瓯越王一步步从莫氏一族不受宠的小公子变成瓯越酋长,到后来统一九越。
他俩之间有着一种秘而不宣的默契,单靠一个眼神,瓯越王明了了常贵的意思。
按你的意思办吧!
他允诺了常贵的话。
来人!常贵代替瓯越王宣了旨,候在殿外的侍卫们破门而入,一拥而上,赶紧利落的解决了崇德殿内伺候的所有人。
不知是谁的血喷到了莫二脸上,他堪堪回过神,不可思议地望着满地的残肢。
文书在书案的抽屉里,常贵你去取来吧。瓯越王指着三步外的书案,指尖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隔了许久,也是一动不动。
常贵颤抖着将手放在瓯越王鼻尖,隔了半晌,依旧没感受到气流。
王崩常贵拉长了音调,奇怪的尖细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突兀,与对月嚎叫的苍狼有得一拼,说不上来的悲凄。
大厉八年,瓯越王崩。
等在王城外的莫一这次被紧急召了进来。
夜间的雾气打湿了他的袍袖,让他脚步反而沉重了起来,迟迟不见人影。
于此同时,常贵一边派人收拾屋子,一边说:二王子,大王子的身世还望您能烂在肚子里,莫叫他知道,也莫叫天下人知道。
莫二沉默了一会儿,不见什么哀伤,只是淡淡:自是。
常贵的胸口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着,二王子的态度总让他心生异样,也不知王的态度是对是错,但就是错了,也于事无补。
这时,一个小内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提醒:大王子至。
常贵随即回过神,一抬头,又成了那个瞧不出喜怒的隐形人。
怎么回事,老二?莫一人还未至,声音就传了过来。并且听脚步声,不单单只有他一个人。
两个多时辰前,也就莫二前脚才走,瓯越王就宣了他入宫。
瓯越王见他,只讲了一句:莫一啊,你要记住你是莫一。
莫一永远不敢忘他是莫一。
讲过这句话,瓯越王就让他先走了。
临走时,他有点看不懂瓯越王的眼神,一丝若有若无的怨恨夹杂着些许无奈,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抑制住自己。
即便背对着瓯越王,那眼神也让莫一如若芒刺在背,几乎将他灼出一个窟窿。
别回头。这是瓯越王与他讲得最后一句话。
莫一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只是乖乖照做,那声悠长的叹息,还在耳旁回想。
他不知那竟是最后一面。
崇德殿基本被收拾利索,但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血腥气,似乎在昭示着这刚刚发生了什么。
莫二一直以为瓯越王是生是死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但是见了莫一,这颗心不听实话,自作主张地悲痛了起来,表面上的镇静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他只好别过眼去:王,去了。
去了,去了。莫一喃喃自语,紧绷着的肩膀也卸了力道,不在那般直挺挺的。
大王子,勿要过于悲痛,莫忘了大计。开口的人是卫斯,如此直言不讳,将兄弟二人可能面对的夺嫡情形摆在了明面,生硬地扯着嘴角,那般的不近人情。
莫二厌恶地皱眉,微微一顿,示意常贵宣布王命。
常贵拿着遗诏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僵硬地打开束着丝带的明黄色绢纸,摊开,大概浏览了一遍,沉声念道:孤一生征战,老病缠身,奈何天不遂人愿,无法予瓯越一个和平盛世,此乃孤之罪,今个儿,孤将王位交于莫一,莫一生于九越一统之日,孤赐其小字莫一,视其为莫一大王转世,自生便为越人希翼,得此王位天命所向。
老大,请吧。莫二躬身,他背后是瓯越王最常坐的位置。
莫一不敢置信,呆愣地望着莫二:老二,你没别的想说的。
莫二:无
五月的夜落了雨,雷声如若霹雳,照在莫一脸上,明晃晃的一片,把他的一切心思都照了出来。
兄弟二人一对眼,又都瞥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