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你在哪(1 / 2)
车进坪川县医院,陆常山一步跳下就开跑。父母知道他那脾性,一旦认准某件事,除非他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否则十列火车都拉不回来,而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是只有在后面紧紧跟随。
他冲进急诊科问当班的医生,人家却告诉他,五天前的确有人摔断了腿来住院,不过那个人是个男的,而且是在乡下建房时从二楼摔下来的。
他不死心,又求着人家再仔细看入院记录。医生瞪他两眼,在电脑里搜寻了一阵,回答说除了刚才说的那个人,还有出车祸的,和人在酒吧里打架打出纰漏的,从山路上滑下去扭到颈椎的,就是没有从悬崖上掉下来或者从河里捞上来的。
一腔热血逐渐转凉,父亲拍着他的肩,沉痛地说:“本地只有县医院设备最齐全、医术最好,这儿都没有,其他医院更不可能会有。”
他怀揣着那个希望,猜测着可能有的情况,喃喃地说:“救援的黄金时间是四个小时,这里到梓城的高速是两个小时”
他的眼睛又倏地亮起来,拔腿就跑。
父母跟着他上了车,母亲使劲按住他的肩膀说:“你先别急,等我和你爸打电话问问医学院那边再说。”
他后知后觉地才想起父母是在医学院工作的,对他们来说这确实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于是放下了去扭点火钥匙的手,竖起耳朵听父母的电话,一边心里想着,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伤势肯定很严重,就算是被送进了县医院,最后恐怕还是要被转到医学院去。是他太急了。
父亲放下手机,面有不忍地说:“最近几天,医学院急诊、内外科都没有收治这种情况的病人。”
县医院没有,医学院没有,她还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滚到河里被水冲走了吗不,他绝不接受这种可能
“他们说这几天除了一个患心脑血管病的八十岁老太太,也没有其他不治身亡的病患。”母亲小声地说,唯恐引起他更大的情绪波动,“常山,我看啦”
“梓城不止一家大型医院。”他发动了车子。
父母亲无可奈何地对望一眼。
回到梓城,天已经黑透了,天空中还飘着细弱的雪花,淅淅沥沥,还夹着雨丝。她很喜欢下雪天,总是抱怨南方的雪不够壮美不够爽利不够纯粹,她去了一趟北国,亲眼见到了她在诗中读到的“燕山雪花大如席”那样的景观,在这样的时候,她会躺在哪里的病床上把两者加以比较并继续吐槽呢
“常山,听妈妈的,还是算了吧。苏木她会明白你的这份心意的。”母亲苦口婆心,实在难忍看见他煞白的脸和落魄的神情。
算了吗不,他一定要见到她,并且坚信她就在某处,或者她自己会回来。
他不接受她的消失也不接受她会以冷冰冰的形态呈现在自己面前
他更不能接受的是没有了她而黯淡无光、孤独寂寞的人生只能在回忆中追寻她的踪迹的人生
“你们先回家,我去别的医院问。”他对父母说。
父亲叹气:“梓城的医院那么多,地区医院,武警总医院,五家市级医院,还有航天医院,军工系统的4317医院,你要找到什么时候”
“全部走遍。”他抿着唇,眼里闪耀着灼人的光。
母亲知道劝不动他,只得说:“那咱回家吃饭,好好睡一觉,明天去好不好”
“我现在就去。”他把车往路边停靠,准备让父母下车。
“现在去和明天后天去的效果是一样的。”父亲也说。
“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先回家休息,等明天精神饱满了再去不更好”母亲又说。
“我要马上见到她。”
“傻孩子,你说马上就马上了你这样折腾下去,要是再倒下了,见到她的时间就更晚了。”
他有些厌烦母亲的唠叨,一个急刹车,车子往路边剧烈地抖了一下。
“常山”父亲到底忍不住发了火,“你的心情爸妈理解,发生这种事我们也很难过,可是你为你妈妈想过没有她只有你这一个孩子”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泼在他脸上,他回头,借着路灯射进车内的光,看见母亲脸上焦灼的泪水,终是冷静了下来,垂下脑袋把车开回了家。
其实对他来说,在家里多待的这几个小时只不过是增添了更多的煎熬而已,犹如在铁板上炙烤的肉,每一秒钟都在撕扯、挤压着他的脑神经,哪里能睡得着他去厨房洗手,那天她在灶台边的热情仿佛火一样又蔓延开来烫着他的心。他躺在床上,闻着那两晚她留在枕间的馨香,销魂蚀骨的缠绵和温存折磨着他的记忆。他无意识地伸出手去,企图再能拥抱住她温软的娇躯,摸到的只是一片冰冷。
他撑起身来,拿起她的手机,她走时叮嘱他的话再一次浮现在脑海,疼痛也再一次排山倒海般袭来。这款手机和他的一样需要指纹解锁,不过她同时设置了数字密码,他知道那几个数字,所以她留在里面的照片他已经看了不止上千遍。他再一次看着她那些美丽的笑脸和生动的表情,抚摸着她五官的每一点轮廓,将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