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上级部门(1 / 2)
当新兵们在教导队的操场上,机械而夸张地重复着我十多年前走过的各种队列动作的时候,年关将近了。
上级机关、地方上的慰问团接踵而至,一时间,大院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我按照冯处长的指示,将冷库里的羊肉留出一部分准备给上面的一些要害部门拜年用,其余的则分给了各个连队和家属随军的干部,每家五十公斤。
母亲和妻子除了新鲜羊肉偶尔吃一点外,冻过的羊肉她们基本不吃。我有段时间就天天顿顿吃羊肉,炖着吃,烧着吃,拌着吃,早上吃,中午吃,晚上还吃,最长的一次,我一个星期没吃饭,就吃羊肉。但是,无论怎么吃,也吃不出以前的那个味来了。记得小的时候,每逢有客人来,我总是在案板前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切肉,有时,母亲会切下一个角,用两个指头沾点盐抹上递给我,我伸出脏稀稀的小手接过,一点点撕碎放入嘴里,那个香呀,至今仍记忆犹新;和李连长一起用水桶煮的猪心,也让我回味了很久。
因为八里庄的羊子占了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又基本上都是吃草长肥的,牧民们称之为“草羊”,草羊不仅味道鲜美,而且随便怎么吃,不腻人,也不上火,所以在周边县市都很有名气,而其它地方则是喂饲料催肥的,称为“料”羊,味道便大不如草羊了。
团里每年要拉上一车八里庄产的羊肉,再加上哈州产的大枣,希望给上面那些部门里的头头脑脑或参谋干事助理员们留下点印象,方便今后办事。
对于这些掌握着人、财、物大权的人来说,也许根本就不在乎这点点羊肉红枣之类的小东西,去拜了年的,也不一定就能得到什么特别的关照,但是如果不去,以后再想要点什么经费、装备之类的,那就不一定顺利了。
比方说你的车辆可以今年给你换,也可以明年换,还可以后年再换。都知道,新车基本不用维修,自然,费用也就小得多,而旧车不仅费用大,安全性也差,随便出个什么事故,光是通报、整顿就够你受一阵子的了;又比如,从片区看,八里庄的取暖类区和天山以南的哈州市是一样的,属于四类区,而八里庄地处天山北麓,取暖天数远远多于天山以南,若按取暖天数算,就该划为六类区,所以,不管把你划成四类区还是六类区都讲得过去,关键是,六类区的取暖费比四类区要高出将近一倍。再比如营房新建、维修,今年给你建可以,明年给你建也可以,今年可以给你维修,明年也可以给你维修,早些时候没有营房,睡帐篷、住地窝子,不也一样过吗?可是,有新房子、好房子住,谁又愿意去住旧房子、破房子呢;还有诸如找点什么理由就扣减你的决算等等,等等,这些可都不只是一点点羊肉、红枣钱的事。
同样,那些连队的司务长们不时给我和别的机关干部送点大米清油什么的,无非就是想和机关上的这些人搞好关系,关键时候别卡他们或是找他们的事就行了。团级机关的经费也就那么一点点,但相较于下面的营连,也还是要宽裕得多,并且有些实报实销的经费,比如客饭费,巡逻补助费等等,有的时候手松一下也就过去了。
团长叫处长去拜年,处长懒得动,便又安排我去。
我指挥着种植班的几名战士将羊肉装上一辆新装备的解放141上,又用蓬布盖好。正要出发,张世材却跟处长说,他要去迪城办事,干脆就顺便就去拜年算了,老冯想也没想便说:“行,叫闻股长给你交待一下,你去吧。”
我正犯愁如何才能找到那些人的家门,一听处长说我不去了,改让张世材去,我想也没想立即就与张世材办了交接。我认为自己落了个轻松,哪知,人精似的张世材早就知道,这正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呢。
--------------------------------北方的大街上,即便是新春佳节也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家家户户的大门边贴着用红纸写就的春联和雪地上的鞭炮纸,还显示出一点节日的气氛外,再就找不出春天的迹像了。人们除了上街采购生活用品,或是走亲访友必须要出门,其余的时间就几乎都是猫在屋子里,男人们喝酒打牌,女人们聊天,看电视。
从大年初一开始,我就与张世材、汪晋辉、姚虎还有彭勇亮等人,今天这家明天那家地挨着请客,这样转着圈请客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推磨子”。
我因为近年来坚持每天早晨洗冷水澡,抽了多年的烟也在妻子的多次叨叨之后戒掉了,所以胃口特别好,每到一家都吃了个肚儿圆,这让其他人羡慕不已。我也因此发起福来,体重从一百一二增加到一百四五,腰带从最后一个扣松到了第一个扣。不经意间,举止神态也悄悄地发生了变化,再也见不到那个瘦瘦的、整天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身影。
赵副主任也在初五这天在家里弄了两大桌,请了后勤的所有干部及家属。袁琴记恨着表弟当兵那件事,任我怎么劝,她就是不去,还一个劲地骂:“看你,这么没出息,好像一辈子没吃过东西一样”“你忘啦?他是怎么整你的啦?”
我说:“他是整过我,可是他也帮过我嘛。”
“我就搞不懂,你那个时候只是个小排官都不怕他,现在反倒怕起他来了?”
“冤家宜解不宜结嘛”我小声地辩解道。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去,你也别给我叫些乱七八糟的人到家里来”听她说出乱七八糟几个字,我心里就来了气,心说,我和他们都是差不多一样的人,照这样说你嫁的不也是个乱七八糟的人吗?
我不再理她,赌气带着儿子去了赵明钦家。
在后勤呆过好几年的赵明钦心里很清楚。身为副主任的他胆子再大,无非只能在入党考学等问题上多几个或少几个名额罢了,但总的名额是上面限定了的,多给后勤处一个,就得少给技术处或是哪个连队一个。
最主要还是政治处只有一项很有限的政治工作费,而且还必须要为部队订阅规定的几种报刊,军官们工资里的书报费也在政工费里列支,剩下的由他们自由支配的那部分就少得可怜了,对一向大手大脚惯了的赵明钦来说,这样的日子可就有点难熬。而如果财务上允许他超支一万,无形中,政工费就等于增加了一万,允许他超支五万,就等于增加五万。至于找运输股要台车去边防打车柴火拉车煤,帮地方上的关系户要点柴油或汽油,到营房上报销个炉具灯具什么的,只要和这帮子哥们弟兄搞好了关系,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然了,政工费超支,自然就要占用其它别的经费,而节余了则在下年划入“历年预算经费节余”科目,属于预算外经费,对使用要求也没预算经费内那么严格。
虽然领导们都很重视团里的“钱袋子”但并不是每天都来查看财务上的帐目。比如修车费由后勤处掌握,每年超支好几倍,处长不说什么,财务股就任由运输股超支去,假使团领导过问起来,反正有处长顶着,而且,后勤保障主要靠车辆运输,车辆坏了就必须得修,就是团长来了他也不能说:没钱修车就不跑了,叫边防上的官兵们渴着,饿着去。但如果财务上的人主动去找团长政委汇报,告诉他们车辆维修费已经超了多少多少,那团领导自然会去找处长问:怎么回事啊?咋会超了那么多啊?都干了些什么啊?再传到别的部门耳朵里,别的部门领导也会找处长理论:你卡我们卡得那么紧,你自己却超支那么多?
总之,团这一级要和上级部门搞好关系,同样,下级也要和团里各部门搞好关系,当然,这里说的部门,是专指那些握有实权的部门,就是同级部门中,无权的部门也要和有权的部门搞好关系。身处财务股这样的实权部门,我的原则就是,只要没往自己兜里面装,能灵活点的就灵活点。
赵副主任相隔多年才又和后勤处的人聚在一起喝酒,气氛自是非同一般,男人们开怀畅饮,女人们则一直不停地叽叽喳喳。
-----------------------------------聚会结束以后,我抱着已经睡着了的儿子回到家里,袁琴已经一个人关上门睡下了。我把儿子的衣服脱掉,给儿子盖好被子,座在床沿上怜爱地望着儿子那张可爱的小脸蛋。
因为那次酒桌上的请求带警告,小家伙虽然也和别的在军营里长大的孩子一样,顽劣调皮、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却一直没有被教得很坏。
有次他问我:“爸爸,同学说我是解放军的儿子,肯定会功夫,要跟我比试呢。”
我随意对他说了句:“那你就和他比试嘛,但是别打架哦!”
我见儿子回到家里满身是土,就问他:“儿子,咋的了?真跟同学比试了啊?”
儿子哇的一声就哭了:“他们两个人合起伙来打我……”
我挺心疼的,就说:“那你不知道也打他们啊?”
儿子哭着说:“我打不过。”
“打不过就牙咬。”
“同学说的,咬人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