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兵入伍(中)(2 / 2)
张世材刚刚到连队那天,连背包都没打开就到篮球场上抱个篮球砰砰砰地跳开了。有些老兵因此看他不顺眼,说他太油了。吃饭的时候总是找他的茬___张世材去笼里拿馒头,他们故意撞他一下,把他手里的馒头撞落到地上;张世材去打汤,他们又故意用勺子碰他的汤碗,把他的碗给碰掉进盛着汤的行军锅里。
张世材却不敢发火,只是无奈地瞪他们一眼,那几个老兵反而恶狠狠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似乎只要张世材稍有反抗,便立即拳脚相加。
大多数当过兵的人都知道一种有趣的现象,即:凡入伍前比较调皮的,几年过后都变得老老实实了,而入伍前比较老实的,几年之后反倒变得比较油滑了。这是因为,所有的老兵、班排长们平时都把注意力放到那些调皮捣蛋的士兵身上,而对待看起来比较老实的新兵,则不怎么管他。
连比较爱兵的班长,都默认了别的老兵欺负他手下的新兵,只管坐在饭桌上冷眼旁观,似乎也为这种现象提供了佐证。
班长汪晋辉是一个早我们三年入伍的湖南兵。
听指导员介绍,我们班长已经是第三次训练新兵了,经他训练过的新兵有些已经提干,有些正在上军校。连里有心培养他,但是现在提干都必须要先经过军校培训,汪晋辉却考了几次都没考上。
指导员名叫闵来富,战士们私下里都称他“弥勒佛”,这里先把他放一放,后面还要专门提到他。
会谈会晤站那两个与班长同时参军的年轻军官,时常穿着干部服、背着手枪出现在操场上,我想,班长看到他们的时候,他内心的失落感肯定是很强烈的,但是,他仍然不急不躁,认认真真地训练我们。
汪班长跟我们一样也很爱吃米饭。他说:“在北方,大米是粗粮,面粉才是细粮,不像我们南方正好相反。部队的粮食供应享受优待,百分之七十是细粮,百分之三十是粗粮,所以吃米饭的时候很少,慢慢你们就习惯了”。
接着他教我们:“下次吃米饭的时候你们先少盛一点,等吃完了,再去满满地盛上一大碗,这样就能够吃饱了”。
接着又对张世材说道:“你以后没事就在班里面看看书,学习学习,要不就跟家里写写信,实在坐不住,你去捡煤渣做好事去,去炊事班帮伙也行,别老去操场上蹦达。你看有几个新兵打篮球的?说别人是活宝,我看你才有点像个活宝,那些老兵不收拾你才怪。
我当然不会打你们,但是其他班长可就没我这么好脾气。还有你个龙世奎,竟然怪我不叫醒你,要是换了别的班长,他用腰带叫醒你!这是在边防上,随时都要有警惕性,你就是睡觉也得把一只耳朵支起。”
大伙齐齐转过头去望着龙世奎,只见他悄悄地伸了下舌头,做了个怪像。
“不管你们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的,既然来了,就要好好训练。讲什么保家卫国、献身国防,那些都是大道理。训练出过硬的素质,站好岗、放好哨,就是在保家卫国,就是在献身国防!训练的时候吊二朗当,到时候敌人来了,别说保卫国家,怕是到最后你连自己都保不了”。
汪班长训了一通之后,手里捧个茶杯,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和新兵们拉起了家常。一会问这个有没有对象,一会又问那个以前在家干什么,有什么特长和爱好,一会又教大伙说m国语:“格拉呕喽口(举起手来)”、“灾吾斯格托吓喔勒阿拉哧轨(缴枪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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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我头上戴着羊皮帽,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裤,手戴皮手套,脚蹬大头鞋,和其他新一起,站成几排随着班长们“一二”、“一二”的口令在操场上拔慢正步。
在各种步伐中,正步只有在庆典阅兵的时候才会用到,但也是难度最大的一种,训练最常用的方法就是踢慢正步。每当班里的战士们不听话或者班长情绪不好的时候,往往就罚大伙踢慢正步。班长叫“一”,新兵们便将右脚踢出,叫“二”的时候再放下,接着再换左脚。如果班长叫了一之后不叫二,战士们就得将腿脚绷直了,在离地约二十公分的空中平放着,直到弄得双腿发酸,摇摇晃晃。
某天班长正训练我们走正步,操场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只见李卫星倒在水泥地上滚去滚来哇哇大哭,四班长和另外几个班长脚上穿着厚厚的毛皮鞋,正朝他的身上猛踢。
李卫星是个大块头,当兵以前在家开过好几年的手扶式拖拉机,他可以倒立着在篮球场上“走”大半圈。可是,他的队列动作却总是达不到要求。李卫星走路是外八字,还经常出左脚同时出左手,像个木偶一样。纠正了几次纠正不过来,他的班长毛了,把另外几个班长叫在一起,合起来给他“开小灶”。
刚才还背着手在操场上转去转来的连长副连长还有赵排长,这时却连一个都看不见了。汪班长叫了声“停”,连忙跑了过去。
所有的新兵全都站立在原地远远地观望着,没有谁敢乱动一下,生怕下一个挨打的就是自己。
汪班长资历比较老,他一过去,其他班长们便全都住手了,李卫星仍兀自坐在地上抽抽噎噎的,他的班长叫了声:“起来!”他这才乖乖地起来站到队列里去。
看着汪班长转身往回走,我小声地对站在身边的薛宏说道:“还是我们班长好”。
“就是”薛宏轻轻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有点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太冷,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着了。
汪班长从不像别的班长那样成心折腾人,即便是哪个新兵的动作不太规范,他也是耐着性子一遍遍地纠正。
想想十多年前我见到的解放军,个个都象汪班长那样和蔼可亲,我跑到队伍里捣乱,他们也并没有呵斥我,而是这个摸摸我的头,那个拍拍我的肩,并掏出水果糖给我吃,嘴里还一个劲地叫:冲啊!冲啊!
可是,等我也成为解放军之后,这感觉就大不一样了。
尽管我时刻小心翼翼,班长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最终,还是因为一件小事而挨了一顿拳脚,但打我的不是我们的班长,而且是在新兵训练即将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