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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又一笑:“那我和雪珞的婚事,你想必也听到了。”
点了点头,圣渢深深叹息:“你何必要这样,对他们和对你自己。”他又说了一次。
萧冷儿埋首在他怀中:“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萧冷儿了,到如今已无力为人付出,大概这是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我迟早会杀了问心,也注定会负了扶雪珞,我却不愿他们记住这样的一个我。我很自私的,渢哥哥,他们不该再对我好,这样注定会辜负很多人的我不值得,宁愿他们忘了我,忘了就好。”
轻抚她长发,圣渢目中尽是怜惜:“你这傻瓜,你在害怕,害怕任意一点温情都会牵动你三年来辛苦建立的报仇的决心。你不想拖累人,也不想被人拖累。”
依然俯在他怀中,她闷闷地道:“我输不起了。”复又狠狠掐了他一把,“却唯有在你面前,倒像任何一句言不由衷的话都是多余。”
圣渢失笑,笑过诚实道:“大概你我同病相怜。”
所以他们的心才会在经历那么多风雨过后依然如此贴近,甚至比以往更近。他们没有利害关系,他们也不会彼此相负,他们甚至没有亏欠,因为连亏欠都已是多余。
一层层抚开她头发,乌黑当中尽是灰白,他诧异于自己竟不觉得心痛。大概这些年连痛觉都已经渐渐泯灭了,他有些自嘲的想,他们是真正的同病相怜,活得辛苦,也不知道为什么而活,总之不是为了自己。
如今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已无力阻止,自然也无力帮忙。他只会站在那个属于他的位置,守着他最重要的两个人。至于他们会发生什么,却已不是他想要过问的事。
静静依偎在一起,岁月在这昏黄的傍晚,仿佛真的有过片刻静好。
第二章 朝生暮死情难醒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槃而灭度之”
“如是灭度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实无众生得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一遍遍诵着经书,纵然素衣缱绻、似清且淡,最终却还是颓然扔下手中工笔小楷书成的金刚经。
他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烦躁的时刻,由早到晚,他已诵经不下百次。
一人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口,无伦风华,不是圣渢又是谁看他的目光竟也似有了几分迟疑:“你一直呆在禅房中”从他出去开始甚至抛下如今局势
定了定神,庚桑楚复展开随身折扇:“以我这几日心境,即便勉强自己身入局中,只怕也难以作出正确抉择。”
“你向来清醒。”圣渢展颜一笑,“既如此,你为谁烦恼为谁忧,只怕也不用我来开口。”
那人浅浅摇着折扇,气度雍华,在那一扇一合间,方才的些许烦忧复又被从容取代。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相信那样的神情会出现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谁又能想到这个如今已掌握半壁天下的男人整日诵经难以安宁,却只为一个隔了血海深仇更恨他入骨的女人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庚桑楚笑道,“如何,你此行可见到她”
微一颔首,圣渢不无迟疑道:“她与扶雪珞即将成亲,婚期便定在三日之后。”
他摇扇的手势难以控制的一僵,终究还是再扇开来:“她终还是走到这一步。”闭了闭眼,他绝世笑靥却丝丝苦意,“是我对不住她。”
“你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她的打算。”圣渢道,“若你能淡化此事,摒却那多想多问之心,即便是她也拿你无法。这天下眼看你唾手可得,如今他们要与你赌的,却也不再是智谋权势。”
当世论运筹帷幄,庚桑楚若居第二,又有谁敢当那第一
正因为那个人是天下间最了解他之人,因此要与他赌的便是看似希望最渺茫、却也可能是他唯一弱点的、心。
赌他还有没有心,若有心,可有情
收了扇风,庚桑楚复在方才打坐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圣渢只以为他无意再理会自己,不料却听他道:“世人跳脱不出红尘,对于自己与旁人,便总有种种臆想。我自诩慧绝,却也难以挣脱这劣根。爱别离与求不得皆为人生极苦,但从前却并不为我放在眼里。只当自己心界已至,对于人间这种种,也都能看得开、放得下。”
不意他究竟要说甚,圣渢便只静静听着。
“但我终究只是个凡人,凡人最大的缺陷,往往便是自以为是。”
双目静闭,素衣的男子容华圣洁,安知心可若菩提
“这些年我从来自作聪明,只以为为着心中理想,早已舍却一己之身,亦能割舍心中情爱。但当所有的事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我方才明白到,天下的道理从一开始早有定论,只可惜我们并不能从一开始就体会到其中深意。”
圣渢看他安定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睁开眼,庚桑楚直视他双眼,“经过这些年,我明白到自己终也有私欲,放不开的人与事,便不想去放开。既做不到想像中的舍身无谓,我怕终究是个任性之人。”
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庚桑楚倦倦道:“我只想,世人我都无谓,独独难以承受你恐怕会背离我。日后无论我做什么事,都希望你莫要插手,无论是为着什么原因,我都希望你能陪在我身前。”
即便那个原因不是为他。
即便他不是他心中最重要的牵挂。
他只有一个微薄的希望,希望每天早上睡醒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即便他明知他夹在自己与那个人之间有多左右为难。
即便知道他的痛苦,他却已经越发自私起来,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潇洒的想放他一个人海阔天空。
圣渢却只简简单单道:“你放心。”
他们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因他们都了解各自心中的想法,却是否当真有那么了解
片刻后蓝衫的阑珊女子从后院行过来,正是原镜湄。圣渢见她身影已是抬步走开,从三年前开始他便已不再参与楼心圣界任何事宜,仿佛留在此地唯一的目的当真只是为了陪伴这个哥哥。
看一眼他的背影,他一整天的行踪早有人回报给她,原镜湄却并不打算和眼前这人讨论那话题:“原拟定今日议事,几位长老已在大厅中等了老半天,你一个人在此倒是老神在在,也不怕旁人埋怨。”她与他讲话时神色间自然便带了三分娇嗔,似在怪他,目中柔情却又怎能与一个怪字关联起来
负了双手,庚桑楚淡淡道:“我无意前去,这几日日常事务便由你主持了罢。”
“为何”原镜湄瞪大了眼,这几日悬在心间的忧虑就要脱口,却又生生忍住。他没有主动提到那个人,要她如何提及
“你跟在圣君与我身边多年,处事兼具他与我之长,更摒除他的残暴和我的自负,这几年在教众当中更是逐步建立威信,独当一面也是迟早的事。”庚桑楚忘她的神色中有几分怜惜,“自然,我也不会逼迫你做不愿之事。日后你要走要留,全凭你自己,但这几日之事却是推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