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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想来宝鋆那边的差事,大约也可以办完了。”
宝鋆这一次远路赶赴杭州,随行的除了总署衙门美国股的章京唐文治之外,还有两个从同文馆中选调出来的实习生员,一个叫荫昌,一个就是文煜之子志颜。
正是四月阳光明媚的季节,一行人从陆路到头通州,然后乘船,顺河南下,沿途绿柳成荫,花木盛开,风景着实不恶。
几个人乘坐一条官船,言笑宴宴,倒也不觉时日飞快,宝鋆身边带着一个伺候的小厮,听人说是京中春熙班的一个小旦,名字叫福宝,生得唇红齿白,十指尖尖,一双水汪汪的爆眼儿,大约是在戏台上演小旦演得多了,行动举止之间像个女孩子。荫昌是老实人,在一旁见了,只是觉得奇怪,并未多想。
志颜就不同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风月场中的熟手,只是眉眼之间扫过,就知道这个叫福宝的小旦,白天是伺候大人的听差,到了晚间,就是床头枕畔的娈童了。只是他不明白,怎么宝大人到杭州办差,还要带上一个娈童的吗不知道是不是皇上诏准了的
黄昏下船,顺着运河男性,午夜时分,就到了浙江省内,把船停到垂虹桥下,新月如钩,清风入怀,宝鋆难得的动了酒兴:“糟糕。”在一旁的荫昌说:“只带了路菜,却忘记带酒了。”
“不要紧。”那个在宝鋆身边的福宝说,“这里我很熟,上岸不远一里多地就有个镇甸,那有好几家卖酒的,这时候还在纳凉,不愁敲不开店门。”
于是宝鋆派一名听差上岸去打酒,然后吩咐船家烧水烹茶,与唐文治、荫昌、志颜倚着船一面品名玩月,一面闲谈。
“宝大爷,”福宝笑眯眯的说:“我有的主意,您看使得使不得不如几位爷到桥上去喝酒,有畅快,有凉爽”
“这个主意好。”唐文治脱口说道:“我本来就想上岸舒舒筋骨,在这船上多日,身子都要呆得锈住了。”
宝鋆有心不从,不过唐文治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不好再出言驳回,当下命人收拾茶具、食盒、杯盘,另外带了几条龙须席,搭好跳板登岸上桥。这座桥名叫垂虹桥,是北宋年间初建,当时本是木桥,现在已经改为石桥,桥中建亭,名叫垂虹亭。
荫昌和志颜在亭中铺好龙须席,请宝鋆和唐文治相对而坐,自己两个人在侧面盘膝坐下,听他们说话。
唐文治轻笑着望着坐在旁边的福宝,月光斜射,正照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眉目娟秀,带一点腼腆,像个女娃娃:“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岁。”
“从师几年了”
“八年多。”
“八年多会的曲子不少吧”
“他早就满师了。”宝鋆说道:“他师父不放他,唱得其实很不错,不过现在身边没有笛子,不然可以唱一段给你听听。”
“我的舱中带有笛子,”唐文治向志颜一招手:“劳你的驾,到我舱中去把笛子取来。”
志颜快步出亭而去,唐文治又问:“你念过书没有”
“也谈不上念过书,不过认本子,识得几个字而已。”福宝说,“宝大爷常常对我说,要念些词曲在肚子里,不然的话,演闹学、惊梦这些戏的时候,拿不出身份来。”
“这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唐文治问道:“你倒说说,你念了些什么词曲在肚子里啊”
“他最喜欢的是朱陈两家词。”宝鋆在一边插口道。
朱是朱彝尊,陈是陈其年,都是康熙朝大儒名臣之一,应制科博学弘词,名动禁中,是有清以来两大词家,但最早和刻的词集,却谦称朱陈村词。唐文治也是喜爱这两家词的,所以听宝鋆的话,颇有得遇知音之感,兴致也更加好了:“那么,就地风光,有一首高阳台,你总记得的吧”
“记得的。每一次和宝大爷坐船出京办差的时候,总会想到这首词。”
“你念给唐老爷听听。”宝鋆说道:“词曲会唱还不算什么,词韵又是一种功夫,有些仄声,要当平声用,请唐老爷指点指点你。”
福宝点点头,朗声念道:“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一段词文给他念得声调清越,感慨多于悲伤,唐文治点点头说:“很好。你的念法,倒也符合朱竹垞的原意,不过有几个字,不该轻轻放过。”
“是,请唐老爷叫我。”
“拿过片来说,怅明珠佩冷的怅字;盼长堤的盼字;动愁吟的动字,都该念得重,词中凡是单字领起的句子,都要用去声,这样才响,才能振得起精神,我想,你唱曲子的道理也应该差不多。”
福宝拿他举的例证低声念了几遍,果然不错,喜滋滋的说道:“我真得拜唐老爷做老师了。”
宝鋆性好诙谐,在总署衙门中也是尽人皆知的,唐文治和他共事多年,早已熟稔于心,听他这样说,唐文治嘿声一笑:“拜我做老师那,你让宝大人如何自处”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师虽未拜,唐文治倒是在声韵上很指点了他一番,笑谈之间,听差沽酒而返,众人围坐在亭中,把盏清谈,又听福宝倚着唐文治的笛声唱了两段昆腔,一套北曲,宝鋆自道领略了类似姜白石的二十四桥明月夜,小红低唱我的情趣。
其乐融融间,不知道是什么人起的由头,话题转到这一次的差事上。
唐文治说:“皇上不过看到杨潮远一纸奏折,就命我等远赴浙省,为后膛七响火枪之事与美人交涉,佩衡兄,你可知道这后膛七响,是何等物什”
“这可把我问住了。”宝鋆遗憾的摇摇头,转脸看看荫昌和志颜:“你们知道吗”
“学生大约知道一点。”荫昌说。
“哦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