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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言情 >髑髅之花 > 分节阅读 94

分节阅读 9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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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发现最里头的角落里还有第三个女人。那是他的同族,因为肤色深黝而与车厢内本身的阴暗融合为一。她纹丝不动,如死者一般静默。同样,也没有什么蔽体之物,唯独凌乱的长长银发如今早成了灰褐色勉强遮住些遍及全身的大小伤痕。

但她的眼瞳里依然有光。

当云缇亚去搀扶她时,一颗雪白的颅骨从她怀中滚落,发出类似金属与岩石相击那样的清声。

作者有话要说:

、8 此间2

达姬雅娜将身体浸入水中。波心里粼动的月光慢慢涨到她的腰部。她又往更深处走了两步,直到水漫到胸口一线。长发被溪流漂着,缓而细润地展开,随即沉进水面下的幽暗。一张凋落的帆。

爱丝璀德坐在岸边,听着那个女子手捧溪水从前额倾下。有人走近她,俯身洗手。他手上同时沾染了死亡与新鲜泥土的味道。

“结束了。”云缇亚说。

和达姬雅娜一起被救出来的另一个年轻姑娘没能捱过今夜。她当时就疯了,趁他们埋葬其他死者时用锅盖的薄铁边沿割开了喉咙。伤口不算太深,她没有立时死去,却在他们终于走出荒原、找到这眼未经污染的山泉之前咽下最后一口气。她死时似乎恢复了神智,然而并无悔意。爱丝璀德紧握住她的手,听见她脖颈上那道可怖的割伤正像嘴唇一般开翕出咬牙切齿之声。魔鬼,她说。盲女替她合上眼睑。任何医术与药剂都无法拯救一个死志坚决的生命。

云缇亚和莫勒把她埋在附近的小丘上。在那里可以俯瞰到溪泉,和林木阒静的绿影。

“我常常想到底是什么让人在生与死的抉择中如此固执,”石子打出水漂,蜻蜓般弹向对岸,“一种无关意志的东西。”

爱丝璀德沉默了一会儿。“选择死有自己的理由,”她回答,“选择活下去也有自己的理由。”

云缇亚直视着她,俄顷,微笑。

“这是废话。”他说。

“你的头还疼吗”

“那天睡过一觉,早没事了。怎么不相信我”

“没事就少胡思乱想,除非你还指望它复发。呐,这里有新配好的药,拿去敷上。”她在随身提箱里翻找,取出一只由整块墨晶切琢成的药瓶,忽然意识到不对,摸索着又换了一个。“别为了蒙混我胡乱浪费,冰片和乳香可是很珍贵的。”

云缇亚瞥了一眼她匆匆收回去的那只墨晶瓶,里头像是盛着某种粉末,泛出浅色的结晶光泽。但当他认出它们的同时,附近山岩后传来喊声。“萤火”是莫勒,“过来帮忙今晚可以一饱口福了”

茹丹人站起身。

“留神不要让伤口裂开,天气热,再感染的话”爱丝璀德犹豫半晌,又补上一句。

云缇亚回头笑了。他的唇天生薄细,这一笑格外显得犀利而促狭。“放心”

话音陡地顿住。

连同从岩石上跳下来的莫勒一时也愣在当场。爱丝璀德感到他们的目光越过自己。

达姬雅娜站在她背后。

她没有上岸。足踝仍浸没在水里。除了湿长蜿蜒的银发紧贴住身躯垂下,她一丝不挂。涓涓细流经过她的胸腹腰腿,汇聚滴落。那些即使被洗涤也分毫不曾褪色的伤痕狰狞着,瘀伤,划伤,挫伤,炙烫伤,抽打之伤,像一张罗网似地笼罩了她。停留在影子和黑暗中的过往世界一齐大笑。而她站立着,以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向投注给她的视线袒露被那黑暗所捕获的身体。

云缇亚快速地低下头去。“走吧。”他勾住莫勒肩膀。

爱丝璀德上前,帮茹丹女人揩拭,为她披上自己的干净衣服。她用指尖蘸着小盒里的药膏,仔细抹在对方的伤口上。手在颤栗。它触摸到的是记忆。

而达姬雅娜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请给我纸和笔。”她在盲女的手掌上轻轻比划道。

爱丝璀德一怔。

并不是因为达姬雅娜的这一要求。替她敷药的手一直探触着,却遇到了一种不同于外伤的痕迹。无需更仔细的分辨。达姬雅娜在那一瞬间的反应告诉了她答案。当手指将最谨慎的疑问传递过去时,她感到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女子整个地坍陷了。她的触觉之下唯有空无。仿佛暗影,被光线一扫而尽,却并未消逝,只是贴着墙壁屏息伫立,像一头敏锐但虚弱的孤兽。

魔鬼濒死的少女说。魔鬼

爱丝璀德恍悟了那个词的含义。

她不再是黑暗的猎物,然而黑暗已无可逆转地撕裂了她

“他们竟”

言语在此刻是可笑的赘余,被吞咽掉的后半句在爱丝璀德脑中飞旋,提醒着她身为医者的愧疚、身为女性的绝望、以及对自己仅能给对方带来羞辱的痛苦。

达姬雅娜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请给我纸”她写,“和笔。”

回答她的是一双张开的手臂。月色与水光之间,目盲的女人和失去舌头的女人互相拥抱了。万物湿漉,连夜空似乎都在倒映出泠然泉水,而唯有她们的眼睛干涩。群涌的声息,或静寂,融成宏大的一体却又层次分明;来自遥远的独属于远处,近在咫尺的,也彷如刀在石头上的刻痕一般清晰。

“活下去。”

爱丝璀德说。

风踩踏着树枝,大步跨过她们头顶。

云缇亚将串好的肉块挂在树上。火升起来了。他添了把柴,凝望火焰中心。没人知道他在那温暖的橙红色光辉里看到什么。

“真走运,”莫勒把玩着剥下来的一整张野猪皮,“等我发现时这畜生刚好断气。”尽管因为长期半饥半饱而瘦了点,但毕竟也是庞然大物,这么一头野猪满身是血地倒在林子外面,足令人惊讶。血迹向密林深处延伸,看来那儿曾发生过一场生死激斗。“是狼群。”云缇亚说。野猪的獠牙上同样血迹斑斑,还沾着不难辨认的灰黄毛发。

“你是说前面的林子里有狼”莫勒耸起眉头,“往东走不到八十哩就是鹭谷,我早听逃难的人说过,这两年那一带野狼到处出没,专在镇子附近游荡,却不挪窝,连饥民都不敢往那边去这下有点麻烦了。”

云缇亚不语。

鹭谷是往更东边走得必经之地,而既然前行,就不得不取道这片深林。他们在林外岩泉处暂时宿营以备齐食物,野猪肉还算够吃,但夏日炎热,要携带久一点就必须一片片熏干,这可是个耗时颇长的工作。刀不离身,宿不熄火,几人轮番守夜,但两天过去不见一头狼的影子。夜静无声,泉边从暮到晓也不曾出现一只来饮水的野兽,关于群狼的传说就好像只是这个饥荒年代腹中空空的人们的臆想和幻觉。

“你想过要在哪儿安身”启程的前一夜,枕着双臂躺在火堆边,莫勒说。

“哪儿都一样。”云缇亚也躺下。月亮还差一分就是盈满,此时正悬于视野正中,愈发明晰硕大。他甚至遥遥感到它的凉沁之气。像一块贴近人额头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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