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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伸出手去没有用。她知道自己拉不住任何东西。
那个颜色惨淡的庞然大物更近了。
“有圣女在这儿替我们见证,请大家务必说出实话。诸圣在上,目光如炬,隐瞒不报的一切后果你们得自己承担。”男人玩弄着女孩佩戴的十字章,他脸上的旧伤疤在狞笑下白里泛红,如渗鲜血。“通缉令贴出来快一个月,有眼睛的都看过了,”挥挥手,葵花们分举着复制的嫌犯画像向人群展示,“听清楚谁知道这两个人来历的,上前一步”
夏依。爱丝璀德默念着。活下去。她听到周遭泛起稀稀拉拉的骚乱,但很显然,无人上前。他们都见识过葵花的手段,涉嫌勾结刺客的人从刑讯室里拖出来,就像剥了皮又被车轮碾过的青蛙。只有傻子才会对这种问题有所反应。
“都聋了没人听见诸圣在上每个人,把你们祷告时翻动教典的那只手放在胸口谁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走出队列,我保证祈求主父赦免你们的罪行”
傻子才会相信。
“看来大家都挺有默契呢。”血斑虎的嘴笑得近似开裂,嗓音却出人意料地和缓下来。“我说过,撒谎的责任在你们自己,牵连到别人可不好。最后一遍还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吗”
还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吗吗吗吗
回音在沙岸上孤冷地盘旋。黄铜喇叭像得不到哺喂的干涸的嘴那样张着。
马蹄声往这边踱过来。那个未知的一步步逼近的怪物。近了。近了。爱丝璀德感到一股寒流扼杀了自己呼吸的力量。令人窒息的蹄声停在了她的右上角,而她清楚,那个庞然大物,就站在她背后。
每一个人背后。
血斑虎收回搭在爱丝璀德右前方那人肩上的马鞭。“从这一个开始,”他用和颜悦色的、清晰的、方便属下用扩音筒传达以令队列中每一个人听见的声音说,“往左右数,数到第五、十、十五、二十的人,以及他们所在的那一纵队,处死。”
人群炸开了。
可那是在屠杀开始之后。
当“处死”这个词像“你好”“喝茶”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吐出,爱丝璀德确信自己看到了血斑虎。然而几乎是立刻,她感觉到了右手边那个生命的蓦然消失。葵花不给人更多反刍这个词的机会,而是直接展示以它的事实结果。杀戮是在极短的片刻内完成的,但惨叫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它们更多地属于活着的人。
“不”凡塔叫起来,“不要”
她迟来的哭喊犹如被积雪压弯的细枝,徒劳颤抖,带着低涩的断折声。
血泊飞快地被沙子吮干。但红色已开始统御一切。
“还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吗咬紧牙关很容易,可别连累别人丢掉性命哦。”
站出来吧爱丝璀德叫道。如果迟早都是死就去和他们拼命吧她第一次由衷地希望人群乱起来,像汹涌的海啸冲上堤坝,冲垮所有拦阻着它逼迫着它的东西可从人心里扩散开的无垠大的混沌和灰雾魇住了她。她无法动弹,她的呼喊喑哑无声。炸开的人群并未形成激浪,而是迅速地溃烂下去,铺天盖地的红,铺天盖地的号哭、抽搐、失禁、瘫软。它要燃烧,她打心眼里想和这无所不在的红色一起燃烧,然而紧裹着她的只有人们惊惶的嘶语和对那也许根本不存在的刺客的咒骂。他们不是秋天的草原,他们是冬雪封冻的一毛不生的荒地。这个寒到骨髓里、竟不能烈焰焚焚的地狱。
“那么,再从这里”
掌握着生杀予夺权力的男人按紧身前挣扎痛哭的女孩,拨马又走了几步,马鞭遥遥指定新的牺牲品,“数到第四、八、十二、十六的人,以及他们所在的纵队,处死。”
有人晕了过去。有人跪地苦苦哀求。有人发狂似地与左右强换着位置,有人死死抓住亲人的手。那个发疯的少女兀自痴笑,而身边,她的母亲还伏尸未凉。
他们的结局都是同一个。
新鲜血流覆盖了沙地上凝结的暗痕,仿佛在试图将后者重新化开。
还没有人愿意站出来吗愿意站出来吗站出来吗吗吗吗
回声飘荡。那是突兀而尖厉的鸦群,在腥咸的死亡之上穿行。
与之相比,这个蚊蚋般的呼唤,正如斧钺下的血肉一样柔弱不堪、微不足道。
“爱丝璀德”
但盲女听得分明。
是芬妮的声音。
“我们也许不能再一起走下去了。”
爱丝璀德默然。杀戮是飓风,女人的低语有着风眼的静谧。
“先是隔四个杀一个,然后是隔三个杀一个,待会可能就是隔两个杀一个咱们刚才恰好命大,但接下来逃不过了。你,我,还有孩子,总得死一个。儿子死了,我独自活着也没意思,而你”
她一直在计算着。是什么使人此时此刻仍冷静到这地步爱丝璀德扭头看着芬妮,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见她。纷缭的人心挤满了她的视野,在群蛇般厮缠的惶恐、痛苦、麻木、悲怆、绝望、怨毒、歇斯底里面前,芬妮的心是何等渺小,渺小得无从感知她的存在。
“而你不会死的,对吗,爱丝我明白,你有种超越常人所知的力量你会生存下去,做点什么,改变什么,是吗你不会死在这里”
不,芬妮,芬妮,你想说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的力量太微弱了,而它现在正要离我远去。爱丝璀德发觉自己在深心处的倒影正颤栗着,她开始成为一个真正的盲人,黑暗中所能依怙的仅有就像折断的手杖一般脱离她的抓握。我做不到啊,那种虚无缥缈的能力,能够改变什么
“爱丝,”女人的声音更轻了,但其中似有一丝生涩的甜蜜,“你知道这孩子的名字吧”
屠刀明亮。灰铁般的拂晓边沿,那一线刃锋也似的晨曦。
还没有人愿意
“是。”她说,“我知道。”
我一早就知道。
母亲握着男孩嫩生生的小手,交到相识五天的盲眼女人手上。孩子的手掌柔腻温暖,轻扣之下传来纤细脉搏的跳动,如同一支安静地跃起火焰的蜡烛。
“那么,”芬妮说,“现在起,他就是你的儿子。”
还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