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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的弹壳:“这不是项链。”
班主任说:“拿红绳拴着不是项链是什么学校校规不允许带首饰。”
孟小北眼珠一转,说:“这是我护身符,庙里求来的开光的我戴了能保我好运。”
他的护身的铜弹壳常年套在衣服里面,贴着皮肉,脖子上还歪套着红领巾,红领巾从来就没戴正过
这条红领巾,是戴了扒,扒了再重戴每回犯错误被老师处分,处罚就是扒掉红领巾,黑名单挂上小黑板示众,写一千字检查,教室门口罚站小学校里七十二套中国式教育方式,孟小北当年通吃,这套路他门儿清
以班主任的话说,孟小北这孩子,他一定是有多动症
“孟小北,你在桌子下面搞什么呢”
“孟小北,你跟后面的孙媛媛开什么小会儿呢,聊什么呢”
“孟小北,吴伟丽的辫子是不是你给系到椅子上的”
“你课桌里掉的稀里哗啦一地,都是什么玩意儿”
要说老师对插班借读生完全没有心理上的歧视与不待见,也不可能。
“从外地过来的学生,怎么就跟本地的不一样,性子这么野马”
“你父母都不在北京,对吧父母不在就没人管你了,就都推给我们学校管,这像什么话嘛。”
“一个孩子家庭教育怎么样,看你学校表现,我们老师就都知道了你看人家孙媛媛,她爸爸是知识分子,是北师大教授孟小北,你爸爸是干什么的,要不然你来告诉大家”
孟小北不说话,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裤腰,表情有五分倔强,五分的不在乎。
“咱们班孟小北,看看这数学考试成绩拜这两位转学插班来的同学所赐,咱们班这回平均分在全年级又是倒数有这两名学生,考试分数就跟那个秤砣一样,把全班分数都拽下来了”
老师这些话,都是在讲堂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说出来,完全不顾及男孩的自尊。
那个年代,甚至直到现在,学校里,课堂上,许多时候,在老师眼里,未成年学生似乎就没有脸面尊严需要维护,可以随意刻薄嘲讽与评断家庭隐私。
“你说我就完了,你说我爸干什么我爸怎么了”
孟小北脸上嘻皮笑脸神色突然消失,看着老师。
班主任正在气头上,被熊孩子气得更年期都提前犯了:“我说错了吗全班就你最出格”
每次挨批,孟小北都是酷酷地把脸转向窗外,望着蓝天白云下的大操场,无声的抵制,心思仿佛在另个世界
班主任简直头疼死,让孟小北坐前面的位子,他转过头跟后面人神聊,在全班面前表演;让他坐后面,他玩儿前面女生的小辫,还跟全班同学混得都很铁,上课各种逗乐,尤其招女生喜欢。
最后不得已,孟小北被老师把课桌挪到讲台右边,跟所有同学分开,前后左右都够不着,他的专座
同时受到此待遇的还有他发小申大伟,坐到讲台左边。俩小祸害在老师身边一左一右,被全班同学戏称咱们二年级一班的“哼哈二将”。
班主任转过头去,在黑板上写板书。
孟小北逮着机会,视线绕过讲台,用口型指挥:申大伟胶水给我
一只足球从操场上飞来,正好从打开的窗子飞进教室
孟小北眼明手快,跳起来麻利儿接球,老师转身惊呼只见孟小北直接抛起球抬脚一踢,再从窗口踢了出去,溅起操场上一片叫好,“多谢楼上了啊”
班主任瞪他:“你打报告了吗”
底下的同学却都用欢欣钦佩的目光瞄孟小北后脑勺,特喜欢这个会惹老师炸毛的小子。
班主任伸手拿讲义:“嗳我的讲义怎么拿不起来了”
“谁把我的讲义粘在讲台上了”
“”
“孟小北”
“明天把你父母叫来,家长不来你明天就甭上课了”
班主任怒了。
孟小北实话实说:“我爸我妈都在陕西呢,来不了么。”
班主任拿教鞭指着他:“那就叫你爷爷奶奶来,你们家谁能管得了你,到底谁能对你负责任”
放学回奶奶家时,孟小北蔫蔫儿地没提请家长的事,他怕他奶奶又拿笤帚揍他。
晚上回到红庙的房子,某人回来了
孟小北拿脖子上挂的钥匙开门,只转了半圈门就开了,他心情一下子激动,蹿着进屋,什么郁闷烦心事儿都先抛一边,进屋扔下书包,猛地蹿到他干爹怀里
“干爹唔少棠”
俩人每回见面,都有种久别重逢的迫切与激动,抱在一起的时候,跟以前天天搂着那感觉就不一样了,终于见到亲人。孟小北觉得少棠就连制服外套的料子都如此好闻,毛呢子的厚重味道,还带着少棠身上的味儿,鼻子埋在里面,闻不够。分明就是旧日快乐时光的味道
而且,孟小北一直在慢慢长大。
男孩子窜得很快,天天见不觉得,两个月不见,就看出来。
贺少棠把怀里的脑袋揪出来瞅了瞅:“臭小子,发型变样了还留小分头了你。”
“你又窜个儿了刚来的时候坐无轨电车还不用买票现在都顶到我胸口了。”
孟小北眼皮一翻,笑得很帅。时代在慢慢开放,以前是千篇一律的老土的知青头,或者板寸,小分头那是汉奸的发型。孟小北已经留起个四六开分头,用头发帘遮住脑门上的疤,一双单薄有神的小眼,越长越酷,照后来的话讲,越来越有他们学校“少女杀手”的范儿。
他干爹拎回来一个保温桶,桶里竟然是冰激凌,已经化掉一半,全是汤。
少棠说:“特意从我们队里给你拿的,北冰洋的,快吃,再不吃真的化没了”
俩人拿一个勺子,头凑着头喝冰激凌汤,也是一种简单祥和的快乐。
孟小北没跟他爷爷奶奶三姑小姑提请家长的事儿,说到底还是感情不够亲。
即便外表再装得不在乎,男孩终究是有自尊的,孟小北也有。在学校挨批,连带着他爸跟他一起丢人,他不服。“爸爸”这二字,在少年人内心具有极特殊地位,容不得鄙夷奚落,让他伤心。孟小北现下正处在男孩情绪很别扭的一个成长期,心理越别扭,越要与学校的行为规范倒行忤逆。
晚上,少棠趴着进被窝,一手扶腰,挺了一会儿,勾勾手:“儿子,腰疼,帮我揉揉。”
孟小北马屁颠颠儿的,赶忙骑到少棠大腿上,给揉肩捶屁股,表情十分狗腿,一看就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