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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毛仲道:“王毛仲,惠妃此言,你觉得如何”
“惠妃此言,自然是大唐官民所思所想。”不论王毛仲从前是不是一度受过王皇后的拉拢,如今是不是决定作壁上观,但这种场合他自然知道应当附和谁人。顺口也加了几句好听的话之后,他目视着那些整整齐齐的里坊,内中的寺观宅邸,目光突然落在了其中的一座宅子上。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张说被张嘉贞挤兑得差点站不住脚跟,他就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托陛下之福,我等所居宅院壮丽富贵,与当年开国功臣相比,实在是幸运太多。”
李隆基闻言不禁微笑颔首,颇有自矜之色。这时候,武惠妃心中暗叹王毛仲竟是抢在了自己前头,不免暗自斟酌。姜皎之事,她不敢也不能求情,所以,纵使姜度抑或楚国夫人杨氏,亦是不曾求助于她。可是,这次姜度所求既然是这样举手之劳的事,她自然会竭力相助。而眼下看来,王毛仲和她固然不是一条心,但在这个目的上,却是一致的既然如此,不妨把制胜一击也留给他
因而,武惠妃只是稍稍一顿,便笑着说道:“建国以来,群臣俸禄几次增长,所居住宅也是日渐增广,民间有人斥之为奢侈,却不知上下富足,亦是盛世之兆。”
王毛仲登时斜睨了武惠妃一眼,见这位宫中最得圣眷的惠妃对自己微笑颔首,他迟疑片刻,便接口说道:“陛下请看,洛水浮桥以南,可是豪宅林立,甲第处处”
一宠妃一宠臣,先后这么一搭一档,李隆基自然也就饶有兴致地看着城南那处处豪宅。他诛杀太平公主亲政之后,曾经把不少当年的豪宅赏赐给诸王贵主和各家功臣,而且都在最接近洛阳宫的地方。此刻武惠妃和王毛仲记性极好,一处处说这是何人宅邸,那是哪家甲第,待到李隆基看到思顺坊中一处大兴土木的宅邸,随口问了一声时,武惠妃便沉默了下来。
王毛仲却嘿然笑道:“这仿佛是中书令张相国家的。据说年初开始扩建翻修,如今果然好不壮阔”
李隆基原本还以为是自家哪位性好奢侈的兄弟,抑或是谁家贵主驸马,一听到是张嘉贞,他登时微微眯起了眼睛。这宅子几乎占去了思顺坊四分之一,如此规制的宰相府邸,张嘉贞就这么舍得花钱
“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我是洛阳县主簿”
“明日我就是监察御史了”
在拳打脚踢之下,即便是醉意已经很重了,但王钧一整个晚上念念不忘就是这些,此刻顺口就嚷嚷了出来。可是,那些大汉也是在下头喝酒如喝水,以至于喝高了的,一进屋又发现一瓮剑南烧春已经几乎见底,那一瓮富平石冻春才喝了一小半,一时间有人抢酒喝之后,嚷嚷了一嗓子果然是好酒,其他人一时气怒更甚,这手脚也就更重了。
等到两个踉踉跄跄的从者冲了过来,却只见自家主人已经被打成了一个猪头,鼻青脸肿好不凄惨于是,心中惶恐的两人慌忙开口叫道:“王少府”
若换在平时,这一声少府足以让平民百姓望风而逃,可如今在酒的帮助下,这些汉子本就是心中有火气的,听着这话,甚至有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恼火地吼道:“什么少府,这些官府的狗东西平日就知道人模狗样的收税要钱,现在大晚上还和咱们抢酒喝横竖已经打了,索性打个痛快兄弟们,连这两个狗腿子一块打”
这一声顿时成了导火索。一时间,那原本就欲哭无泪的掌柜几乎哭天抢地,一边抱怨去请坊中武侯的伙计还不回来,一边躲避着四周飞溅出来的盘盘碗碗。
直到天光蒙蒙亮,这二楼的陈设砸了许多,王钧主仆三人几乎被打得动弹不得,这一场斗殴方才告一段落,而之前一直不曾露面的武侯,这时候终于姗姗来迟。得知掌柜所言,那被打的应非富即贵,至少也是个官,起头没当一回事的武侯这才慌了神。好容易问出人是洛阳县主簿,几个武侯更是面面相觑。
昨夜他们正好也在喝酒赌钱,疏于巡查,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怎么办
“黎叔”
“洛阳县廨的事情,你们谁清楚”
见一个年轻的武侯小声解说了几句那些重头人物,那年长被人称作是黎叔的,立刻轻声说道:“这样,你先去洛阳县廨里头问问,看这王钧人缘等等如何。”
“黎叔,打听这个有什么用难道万一追究下来,他们还能帮咱们这些小人物”
“刚刚不是揪了两个脑子还清楚的家伙问出来了,这胖子之前说自己是洛阳县主簿王钧,又说自己赶明儿就是监察御史了这御史总是金贵的,要是这胖子有仇人,说不定昨夜的事情就能坐实是两边斗殴,而不是一方殴朝廷官员。只要咱们再找点过得去的晚到理由,这一关就能迈过去”
这黎叔一说,其余几人顿时恍然大悟,一时那年轻武侯立时拔腿就跑。而黎叔带着剩下的几个人慢条斯理地取证,又去请大夫,给掌柜核定损失等林林总总告一段落,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自然,王钧主仆三人吃了这么厉害一顿打,谁都没醒过来。而在这种混乱之中,谁都没注意之前去叫武侯的一个小伙计无影无踪。而洛阳县廨的县丞秦汉,亦是在闻听消息之后赶了过来。
赤县的县丞对于寻常出身的官员来说,算得上是一辈子都难以迈过的槛,因而四十出头的他尽显威严,劈头盖脸把几个武侯痛斥了一顿之后,便吩咐人将王钧主仆三人送上外间牛车,先行载回洛阳县廨。临走之际,他在这酒肆门口前上马的时候,四周围已经有了好些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便用马鞭虚指着为首的黎叔,怒声斥道:“官民斗殴,近年以来闻所未闻限你们十日之内,查一个水落石出”
等目送着秦汉打马离去,牛车随从亦是跟着消失在了视线之中,那黎叔方才一看左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到没有,是官民斗殴那位王少府真是何苦来由,就为了两瓮春酒,竟然和这些坊间帮闲之流打成一团,简直是有失官体”
他这话同样声音不小,四周百姓听见了,左右其他武侯也听见了,喜形于色的喜形于色,如释重负的如释重负。然而,他却还没说完,这之后就又加了重重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