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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说些什么。
“其二,姜皎及其弟乃至于有涉此事的官员或流或贬,此固然快刀斩乱麻。可妄言者不止官场,更有民间不明就里的寻常百姓。姜皎妄谈休咎,虽殿堂行杖,可于民间来说却又是多了一桩谈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百姓常喜家长里短,若要抚民,但使其恢复原本的生活即可。
臣听说尚书省今日刚刚令河南府,将此前于东都一时蔚为流行的马球赛暂时严禁既是前时以陛下观瞻决胜赛为名,令官民趋之若鹜,今陡然严禁,岂不是让人生疑如今不借着这机会,让百姓有其他更津津乐道的事,反而剥夺百姓少有的乐趣,这岂不是因噎废食”
马球赛被陡然勒令停办的事,就这么被宋璟一下子揭了出来,杜士仪即便此刻才知情,已经完全佩服得五体投地。而这等小事,李隆基显然并不知情,皱了皱眉后便不悦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姜四郎窦十郎崔十一郎三个把马球赛办得好好的,朕还听说其中多有身手杰出之士,缘何突然就停了”
陡然之间转到了这么一个话题,就连源乾曜都有些意外。见张嘉贞竟有些狼狈,他便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陛下,仿佛是尚书省觉得此等三教九流齐聚东都,很容易惹出事情来”
“朕记得窦十郎对朕说过,所有参赛的人若非东都洛阳本地人,便有各地官给过所公验,验明无误方才给参赛堪合,临场仍需再验。”李隆基一下子就想到了三个主办人之一的姜度如今已经成了犯官之子,面色陡然之间一沉,心绪不知怎的便为之大坏,竟是冷冷说道,“朕当日金口玉言答允了他们,若是这项赛事办得好,日后决出最终两队之际,朕会亲自临场观一场龙争虎斗。尚书省日理万机,竟有空管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张嘉贞知道崔泰之也不满意侄儿崔俭玄不务正业,因而方才授意崔泰之让河南府叫停这一项赛事,可谁曾想宋璟吃饱了撑着,竟是连这一条都奏到了御前。
此时此刻,要说杜士仪和宋璟没有眉来眼去的关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事到如今,他知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能掣出了王守一私底下对他透露的最大的一项砝码。
“陛下,尚书省那边,正是臣知会的。臣也是未雨绸缪,因长安那边近来有人奏称,道是陛下不在长安期间,军中小卒固然常有各式骚乱,且民间闲汉游侠儿亦常常在街头闹事,而如今东都这马球赛人多眼杂,异日御前决胜之际,万一混入一二宵小,恐有不测之祸”
“防微杜渐本为善意,可民间百姓之中,多有捕风捉影的人,无事都要说成有事,更何况如今旨在平息流言之际,何必多此一举”
宋璟这一本正经的驳斥,听在李隆基耳中自然觉得有道理,而前头那些话刺耳的固然有,总体来说,却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张嘉贞不必再辩,目光就越过前头三位宰臣,落在了杜士仪身上。
“宋卿忠心体国,尤其所谏一二尽皆有理,朕已经尽知。”李隆基仔细想了一想,决定还是收回此前的成命,免得背一个迁怒谏官的名头,当即似笑非笑地说道,“杜士仪从前便依朕之言去拜见过你,闻听对你也颇为敬服。眼下你就把他带回去,好好训诫一下这个愣头青,让他知道何为谏官不是耿着脖子和朕和宰相打擂台,那就是拾遗补阙”
杜士仪都已经出为衡州司户参军了,还要了解什么是谏官干嘛
源乾曜心中一面嘀咕,一面长舒一口气,见宋璟长揖领命,而杜士仪也随之行礼,他便笑道:“也是陛下从谏如流,容人雅量,方才能容杜十九郎这少年狂妄。”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讽刺自己没有容人之量
张嘉贞被气得险些又是一口血吐出来,可眼见得天子微微一摆手,杜士仪竟是随宋璟先行退下,他更觉得喉咙口堵得慌。偏偏等到他好容易迅速打点好了进一步解释自己苦心的言辞,御座上的李隆基却淡淡地说道:“中书省事情多,张卿不能分身太久,先回去吧。”
说完这话,见张嘉贞呆若木鸡,好一阵子方才有些不情愿地告退,李隆基瞥了一眼面露振奋之色的源乾曜,又漫不经心地说道:“门下省亦是不可一时无人,源卿也且回去理事。等宋璟好好训诫了杜士仪那榆木脑袋,就让他立时回门下省当他的左拾遗”
他可以不在乎宰相私心太重,只要他们在政略上能够游刃有余,所以他包容了姚崇多年。可如今这对搭档,实在有些不合适
当杜士仪随着宋璟一路一声不吭地出了洛阳宫,等过了天津三桥,随从们牵马过来,他见宋璟就连牵马的小奚奴竟也犹如闷嘴葫芦似的,一直都没机会说话的他终于讷讷说道:“宋开府今日殿上风采,着实让人心折。”
“哦,你想学么”
宋璟这反问让杜士仪一时招架不住,等发现宋璟径直拨马而行,他愣了一愣连忙追了上去。宋璟位于东都的私宅不比其在长安城那座御赐宅邸一般靠近大明宫,而是位于洛阳城南紧挨着南边定鼎门的明教坊。当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杜士仪跟着宋璟来到其书斋时,他还在悄悄留意四处的陈设,就只听得前头人头也不回问了他一句。
“你之前封还制书的时候,可想到我会出面”
果然不愧是开元名相,真不好招架
“宋开府明鉴,只是转过这念头。其实只因为在那道流姜皎于岭外的制书之前,姜四郎姜度曾经把他在马球赛的一应产业和收益都转给了崔十一郎,又捎话令我等无需替楚国公奔走,因而我心中本有些踌躇。
倘若制书是死罪抑或流刑也就罢了,可我实在不曾想到竟是杖刑之后再行流配楚国公在当年窦怀贞之乱中毕竟是有功的,更何况若国之大臣皆可笞辱,日后别人呢张相国身为宰相却如此不体恤同僚,是而我一时义愤”
听到杜士仪说到这里就暂时停住了,宋璟方才倏然转过身来,盯着杜士仪看了好一会儿,这才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微笑:“听得出来,你倒是说了实话。后头你那条理由,正是我适才面圣的理由。至于前头的我就当没听见了。”
他说着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抬手示意杜士仪在下首坐了,他便淡淡地说道:“前时罢相之后,我也想了许多。陛下能纳谏,然则如何谏,却至关重要。从前我只知一味用强,如今方才觉得,倘若一味用强,忠直则忠直,若一旦陛下拂袖不听,则前功尽弃。所以,才有今天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