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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姚相国在任数年,多行善政,此次令蝗灾州县大力捕蝗,亦是必行之举,可惜用错了人,私心亦太重”
面对如此犀利的评判,杜士仪不知道自己该是苦笑,还是露出其他的表情,心里却隐隐觉得,公孙大娘仗剑游历天下,仿佛竟不是单单剑器舞超拔群类而已。竹林之中不谈风月而谈这等民生疾苦,乍一看去,怎么也不该是公孙大娘一个舞者,他一个白身人去管的闲事。可此时此刻,他却忍不住再次端详起了那张在星星点点金灿灿阳光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的脸。
“咳咳咳”
一阵不合时宜的咳嗽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杜士仪诧异地扭过头,却只见小径那一头,杜十三娘正带着竹影站在那里,脸上似嗔似喜,瞧见他看过来便使劲皱了皱鼻子。这时候,他一时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杜十三娘和竹影主仆俩竟然没有回草屋,而是在这嵩阳观于是,他也顾不得公孙大娘,连忙转身朝杜十三娘迎了上去,见小丫头见了自己还闷闷地不吭声,他便笑着叫了一声十三娘,谁知下一刻,他就只觉得一个人影扑在了自己怀中。
“阿兄,以后有事情,不许把我赶走,我再也不要一个人在安全的地方为你牵肠挂肚”
觉得胸口传来一阵湿热的感觉,仿佛是杜十三娘哭了,杜士仪见其身后的竹影也转过身去,显见是在拭泪,他连忙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背,因笑道:“哪有什么事情,根本就没事,你呀,小小年纪就爱瞎操心你看阿兄我不是好好的吗,哪里少了一块肉”
话没说完,突然被人使劲在胸膛上推了一下,低头见杜十三娘已经涨红了脸,显见生气了,他知道自己这插科打诨反而起了反作用,只得叹了口气道:“不是阿兄要撇下你,而是我有时候难免冲动,我管闲事也就罢了,总不能再因此牵涉到你”
“可那会儿我也想上前打抱不平,阿兄你分明还拦过我”
“打抱不平十三娘,人家不是县署中人,就是那监察御史刘沼的亲信,你凭什么上前去打抱不平,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杜士仪面色倏然转厉,见杜十三娘一时瞠目结舌,一张脸上渐渐血色褪尽,他便一字一句地低声说道,“十三娘,别以为崔明府敬着我们,我们就真的有什么了不得。门第贵贱,刘沼那种口含天宪的人就未必放在眼中,而崔明府与其说惦记着我首倡捕蝗给他争取的时间和功绩,还不如说是碍于崔十一郎”
“阿兄”
“倒是你到嵩阳观求见,看似是为我寻一个后援,但孙道长不是司马宗主,其心难测,再加上此前因你的事情,宋观主还罚过数人,万一那些人怀恨在心,趁机因此对你不利又怎么办”
“好,都是我的错,我认错就是”杜十三娘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终究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说道,“阿兄说我不该打抱不平,说我不该到这嵩阳观来,可你不但助了公孙大家,也还不是把人带到嵩阳观来了”
眼见杜十三娘抽泣着转身就跑,竹影先是一愣,随即不禁大急。她也顾不上去追杜十三娘,上前一步便不管不顾地说道:“郎君,娘子在家中日夜盼望着你回来,今天能和你一块进城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就是住在登封县署的时候,崔明府和夫人甚至说过要收她做干女儿,衣裳首饰送了好些,娘子推辞再三,只挑了最寻常的,更不曾答应,也从来没有任何自得之意。她也是为了你这才立时三刻赶到了嵩阳观来,在孙道长面前也只说了公孙大家到登封,别的只字未提她只是担心郎君这兄长,其他的什么都来不及去想”
说完这话,竹影只是微微屈膝,随即立时反身去追杜十三娘。
主仆俩一前一后须臾就不见踪影,杜士仪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背后传来了公孙大娘的声音:“杜小娘子虽年少,待人却是一片真挚之心,纵使是有所疏失,杜郎君也不该这样疾言厉色。更何况是为了我一个外人。”
“这不是外人与否的问题。”杜士仪头也不回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开口说道,“是我太心急了,忘了十三娘的年纪。适才能与公孙大家这一番相谈,让我收获良多。如今我得去和十三娘好好分说,先行告辞了。”
“冲冠一怒为红颜”
等那白衣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喃喃念着刚刚杜士仪仿佛是随口吐出的句子,又想起那半首尚未完结的诗,公孙大娘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那一夜的同屋而眠在她的心里没留下多少痕迹,尽管他仿佛看见自己的容貌之后仍是酣然入梦,甚至连她一大早携徒启程都没有发觉,尽管她曾经在前往郾城途中听说过京兆杜陵杜十九当众食蝗,又首倡驱鸭吞蝗,继而四乡百姓无不大力养鸭蓄猪,胆大的也有人以蝗虫为食,但她的旅程中,如此过客不计其数。然而,今天他的仗义解围却不可避免地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中,尤其是那一刻群起喝彩的一幕。
“今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气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不知道,这后头可还有续”
、31第31章手足连心
杜士仪几乎把整个嵩阳观翻了个遍,却仍是没有找到杜十三娘的踪影,最后方才猛然想到了峻极峰下的草屋。问过守门的杂役道人确认人走了,他连忙匆匆向宋福真告辞出观赶了回去。一路行去,天色已经渐暗,当他拐入那条熟悉小径的时候,四周更是几乎完全黑了。
这时候,那竹林中隐约透出的些许光线便仿佛成了指路明灯,当他到了篱笆前,果然看见草屋之中亮着灯。推开院门的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一阵狗吠,紧跟着,棚子那边仿佛有人探了探脑袋,继而就传来了田陌的声音。
“不用担心,是郎君回来了”
草屋前头,竹影看着杜士仪快步走来,犹豫片刻方才在他来到面前时低声说道:“娘子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嗯,辛苦你了。”杜士仪点了点头,推门进屋之后,又低声说道,“你在外头守着,别让人窥探了动静。”
“婢子明白”
在杜氏兄妹面前一贯称呼较为随便的竹影使劲点了点头,待到杜士仪进屋掩上房门,她立时便前行两步,眼睛死死盯着那边的棚子以及外头的小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