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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道先生是个不肯罢休的倔强脾气。
他本职工作是位新闻记者,所以本就有些嫉恶如仇的正义感,无缘无故被人整治了一通,心气自然不顺。隔天的报纸上,他就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写了篇报道,大骂丞帮这些人无法无天。不但如此,他还去采访了一些老百姓,回来就写了几篇报道,里面全是丞帮做下的恶事。
雪兰看了这些报道,感觉有点佩服他,但也有点头疼。
佩服是因为,在华夏人圆滑的世界观里,已经很少能看到这样正义而勇敢的人了,简直像雪兰小说里的大侠一样,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哪怕与强权作对也再说不惜。但头疼也是因为,做事太不圆滑了,而且还有点泄私愤的冲动意味,毕竟丞帮在那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怎么不早跳出来骂呢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这里面有三姐的面子在。
三姐请求周先生放过陈友道,周先生也许看在他母亲的份上,给了雪兰一家这个面子。可现在陈友道又跳出来唧唧歪歪,倒把雪兰一家放在了很尴尬的位置上。
最心焦的人就是三姐了,她对雪兰说:“我对前辈说,不要再跟那些人作对了,前辈却说不关我的事,好像我跟周先生是一伙的一样。早知道他这样,我就不帮他了,叫人家教训他一顿,他才知道天高地厚。”
其实,雪兰挺明白陈友道的心情。
女朋友被侮辱,自己被打,都这样了还夹着尾巴做人,那就太窝囊了。何况错的本就是丞帮那些黑涩会,他们平时无恶不作,嚣张惯了,没人收拾他们,连受害者们都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话,这个社会还有救吗
可是处在民国这个乱糟糟的时代,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谁不是夹着尾巴做人呢哪怕是雪兰,在遇到强权压迫的时候,都只能顺从下来,毕竟她也不敢为了争一口气,就拿小命去跟人家对抗啊。
几天后的一个周末,雪兰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包饺子,忽然电话响了。
家里的电话一般都是报社打来找雪兰的,所以直接安装在了她的卧室里,本以为是许编辑打来的,谁知电话那头却响起了陈友道的声音,他急迫地说:“刘三姐,你告诉他们,让他们冲我来,放了月兰”
雪兰一听就知道知道事情不对了,放了月兰有人把月兰抓了吗
雪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李氏和三姐正在说说笑笑,于是她压低声音说:“陈先生是吗我姐姐不在家。”
电话那头的陈友道明显十分焦急,他深呼吸了两下,然后说:“你是刘三姐的妹妹是吗你家里有大人吗可以让他来接电话吗我有急事。”
“您有任何急事都可以直接跟我说。”雪兰说。
“小妹妹,我真的有急事”
“你的急事是跟人家硬碰硬,所以害得白月兰小姐被人抓了是吗”
雪兰对这位陈友道先生还算是有好感的,毕竟有骨气的人总比孬种让人喜欢。
被人欺负了,就该打回去,可是千百年来的封建制度,让华夏的老百姓练就了圆滑的龟缩,对强权的逆来顺受成了理所应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傻。
雪兰也跟强权对抗过,也做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她做过这么多的傻事,但前提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没有影响到身边的人,可这个陈友道就让人倒胃口了。
你当然可以显示出你的骨气,但能用更圆滑点的方式吗最起码不要让别人为了你而倒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陈友道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在愤怒,他说:“他们太过分了,关月兰什么事是男人就该直接来找我,他们拿我没办法,所以就绑架了月兰”
“他们怎么会拿你没办法。”雪兰直白地告诉他,“因为我姐姐求了那位周先生,人家看在我姐姐的面子上,不跟你计较,但是你不愿意接着这个台阶下来,反而主动找麻烦,人家想让你安生下来,不找月兰小姐找谁你要是再不服软,只怕他们就要找你的家人了。”
“你是说我自不量力呵呵”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嘲讽的声音,“丞帮这种该死的组织,到处欺压老百姓,操纵市场,藏污纳垢,难道就只是看着,没人站出来说,也没人跟他们对抗,由着他们胡作非为”
雪兰叹了口气说:“陈先生,你不要对我发脾气,第一,我们一家跟这件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我们家跟周先生根本就不熟,只有我母亲跟他母亲偶然相识,所以给了一个面子,但这个面子也大不到哪里去。第三,你不要以为我姐姐说过喜欢你,你就有资格高高在上,或者对她指手画脚了。”
“我没有高高在上”
雪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然后说:“如果我是您,我会做得更聪明一些,既有办法自己出气,也能保全身边的人,而不是没有脑子的瞎弄一通,不但自己折进去,连身边的人都跟着倒霉。”
雪兰的话似乎惹恼了他,他大声说:“你一个小姑娘,你懂什么”
雪兰当然懂,她其实莫名其妙的跟陈友道处在相同的境况。
都是被强权压迫,都是有苦说不出,都想反抗,却螳臂当车,都是身边有家室亲人,投鼠忌器。同时,她也不赞成逆来顺受,更有一种隐约的责任感抗在心头,不愿意向任何强权屈服。
“如果我是您,我现在就去道歉,先让白月兰小姐安全了再说。”雪兰提议。
电话那头却直接挂了。
雪兰放下电话,走到客厅,跟三姐和李氏交代了她跟陈友道的对话内容,当然省去了三姐喜欢他的话。
“哎呀,这个小伙子,脾气可真倔。”李氏叹道。
三姐安静地包着饺子,过了好久,她才开口:“那位白小姐不会有事吧他们应该直接找陈前辈的,不该拿他身边的人出气。”
“哼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重,那些人没把他全家填河沟就不错了。”李氏对三姐说,“你这个前辈傻兮兮的,以后可离他远点。”
三姐默默地点了点头。
雪兰却又联想到了自己,闷闷地说:“他只是做法不对而已,事没有做错。”
第90章
前一个学校是不能去了,雪兰又找了个新的学校,入学的时候,还在学籍档案上改了名字,改成了刘雪兰。
因为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她想继续读书,若有机会的话,还想念念大学,尽管这个年代的大学不好进,反正雪兰这种水平很难办。主要原因是她上辈子没上过学,所以数学水平也就维持在了会解个一元二次方程的水准上,即是说她偏科偏的很厉害。
所以当雪兰见到新学校的数学老师时,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雪兰觉得这位数学老师大概也认出她来了,因为他怒视了雪兰几分钟后,就让她爬黑板,上来做题
雪兰自然是,面对着黑板,背对着众人,在一片静默中,手握粉笔,颤抖不止
“不会做那下去吧,换别人。”数学老师的声音从她头顶上幽幽地传来。
雪兰捂着受伤的小心肝走下了讲台,然后听同桌跟她窃窃私语:“他很讨厌吧,是新来的,就爱让人上黑板解题,太讨厌了。”
雪兰才知道王品宪先生的儿子居然在这所学校当起了数学老师,这是位少爷吧,怎么大学毕业后,没有留在北平遛鸟走狗、欺男霸女呢这也太对不起富家少爷的身份了吧。
其实王少爷也不想在这里遭这份罪,人家也想过上遛鸟走狗、欺男霸女的生活,可惜他好不容易来了一趟沪市,都还没见到他相见的那个人呢,怎么可以离开可是他老爹说,要么就跟着回北平,要么自己留在沪市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