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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看向庞统,眼中蓦然升起一阵水汽。他以为她会是高兴到流泪,然后就会立刻害羞地说她怎么会不愿意。只是他等了又等,半晌都没有预想中的回应。
这样的静默中,他便渐渐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的许诺是对是错。有几分后悔因那一瞬间的心软而冲动,再想一想,又觉得或许自己是该娶妻了。父亲年高,妍儿又比起自己曾经有过的女人们只有更好,而最重要的是她的眼中,只有庞统此人,没有中州王爷。
在那日日杀戮的修罗场上,那抹青竹般浅淡的身影是他唯一心之所系。他总觉得似乎只要推开王府大门,就会看见他立在案前挥毫泼墨,然后,抬起头对他一笑。如果要一辈子留在西疆,或许他就会抱着那一点念想,一直到记不清楚他的模样。
可是,他毕竟还是回来了。如今这翠竹满园的王府,已看不见他的影子。
他知道,经历过当初那样的事,他不会再回头。而自己,亦难。如同窗前国色天香的牡丹,年年,却总不是旧年花。他只要守着那人想要、自己能给的太平盛世,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够。
至于心底那一缕飘渺的妄念相思,或许就算了吧。
庞统低头,轻轻摇了摇怀里的人,“怎么,妍儿难道还不愿意嫁与本王么”
柳妍直觉地摇头,然后回过神来,竟又点头,眼中含着的清泪滴落在脸上。
庞统的眉慢慢拢了起来,眼中一片复杂交织的情感。
“王爷,”柳妍不去擦脸上的泪,反而伸手抚上他的眉间,“你不要皱眉我就最爱看你笑”
庞统将她的手抓下来握住,却仍是定定看着她。
“王爷如此厚爱,柳妍实在感激只是如今我既已是王爷的人,是妃是妾,都只是名分。只要王爷记挂,我已不敢奢求”
“这样你难道不觉委屈何况又没有人和你争,为何”
“王爷。”柳妍止住他的话,努力对他微笑,“现在这样,我就很知足了。柳妍福薄,王爷若怜惜,就随我心意吧。”
“如此,就依你。”庞统重又冷淡了脸色,返回案前,“本王要看奏折了。”
柳妍也不多言,只伸手将热汤往他面前移了移,低身一礼,关门离去。
在她走后,庞统“砰”地一声,重重将镇纸砸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蝶梦
熟知自家老主子脾性,王府管家庞福说什么都要随着柳妍一同去接庞籍过府。
果如他所想,无论他和柳妍如何劝说,庞籍就是不肯搬过去。好在庞统也了解他的父亲,下朝后亲至,冷着脸对老爷子的怒骂充耳不闻,直接叫人把他硬塞上轿。
庞籍骂归骂,倒也并非真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知道自己的身子一日不比一日。他不过是要强惯了,不愿在晚辈面前服老。现在既然已住进来,能多看几眼儿子,也是好的。
庞籍自认一生与人逞勇斗狠不惯柔情,而他这个儿子与自己相比,竟更要冷硬上几分。面上看来这几十年的父子做得着实冷清,浑不似寻常人家父慈子孝尽享天伦。
之后父子两人同居檐下,一山二虎也少不了时时唇舌相向。太医却面带喜色,说老相爷胸中郁气有所轻减。柳妍知道庞统良苦用心,便也不劝,只每日安抚庞籍的怒气,对父子二人悉心照料。
那日过后,庞统颇有一阵对她全不理会,但慢慢也就过去,一切如常。只那个话题,不再提起。
庞籍老了。他看了一辈子,儿子的事情他虽极少过问,但总归是清楚的。至于他的心思,他也多少知道几分。
这个柳妍,无论相貌人品心智出身都是极好,统儿也宠着她,本是一桩美满姻缘。只是他的心思,恐怕大半还不在她这里罢。庞籍叹口气,个人缘分个人知,如人饮水,是苦是甜,哪容旁人多说半分。
要说起来,他原以为自己看得清楚。那时,他只当一切都不过是场荒唐的年少轻狂。得志的青年高冠锦袍,缓带轻裘,扬鞭策马,踏一路水花。一眼惊鸿照影的初见,一场不由自主的风流。然后,他还要娶妻生子,拜相封侯。庞籍闭了眼,仔仔细细去回忆。依稀记得他第一次在朝堂上与他公然相左,那人总是峭直的脊梁好像也在瞬间震了一震。然后他慢慢转过头,那殷殷相问的眼神逼得他微低了脸。
然而第一步一旦踏出,后面就能慢慢走顺他,是挡在他飞黄腾达路上的山,不由他不除。而那座山,似乎无论他怎么搬,也总在那里,只是一点一点的减少高度。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他在平步青云。
而无论历经怎样的狂风暴雨、生死挣扎,他也总是在那里,唇边带一抹戏谑的笑,微眯了凤眼,轻轻瞟一眼他。
于是慢慢地心安。习惯了和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习惯了和他在暗里兵戎相见。他偶尔回忆过去,还曾隐约想过有朝一日他有了一切,就会收手,或许他们还可以安静坐着对弈品茶。
直到,他如此突然地离开。
等到了那时,他才恍然惊觉那座曾经的巍巍高山,不知何时竟已被他挖得不余寸土原来水滴,真的可以穿石。这样简单的道理,他却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原来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心底,那么坚信着以他那挺直的脊梁,足可撑起一片天,长长久久,没有尽头。也正是为此,他不能容许自己显出丝毫软弱或者退缩他怎么能忍得了自己不如他
可就只这么一晃,一辈子就过去了。
如今他也老了,再也斗不动,也没有了相斗一生的对手。像这样静静靠在榻上回忆一生,却只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一个人,恨不得去回忆他眉间到底有多少细纹,而亡妻的容貌,已是早记不得。
既然如此,他倒有什么脸去教训儿子,逼他去做违心之事。何况怎么过不都是一辈子,他也从来管不动他,就由他去罢。
八王爷走后,那座他在时总无缘踏足的旧府,却渐成他时时探访的故地。他开始慢慢习惯在他住了那么多年的屋里坐上一坐,喝一杯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