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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母亲根本不是在睡觉。
应该说,她已经永远长眠了。
可父亲他不会知道。他怎么会发觉呢
母亲身体不舒服,是常有的事。母亲唠唠叨叨地发牢骚,也是常有的事。
他以前不是说过“别放在心上”吗其实,父亲确实没把母亲的事放在心上,顶多只放了一半。尽管母亲没有撒谎,也没有装病,但她绝不是一个真正的病人。没必要用百分之百的心思去认真对付。这就是父亲真实的心声。
他的心思另有所属。
父亲下海经商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母亲早日恢复健康。只是他自己想这么做。“为了母亲”只是个借口。
替喝了安眠药、睡得死死的父亲脱下衣服,将他放入盛满热水的浴缸。为了淹死他,我该怎样摁住他呢
真的能成功吗
这一切都做完后,我能睡得着吗
天亮后,就当这一切都不是自己干的,就当它只是一场噩梦。然后,我无比惊恐和慌张地发出惨叫,拨打110报警。这一切,我能做得到吗
「能做到的,小鬼。这不就是“计划”的内容吗就是你亲手制定的天衣无缝的“计划”的全部内容。」
「完成它实现它给我一张清晰的脸」
野田健一将领带缠在手臂上,顺着走廊前往父母亲的房间。前往仍在沉睡的母亲的房间。
「不快点动手的话,你爸就要回来了,小鬼。小鬼、小鬼、小鬼。」
催促的声音很温柔,很动人,就像用鼻子哼着歌一般。这是从我心里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可思议。我的心脏明明已经停止跳动了,怎么还会有声音冒出来呢我在什么时候起用了心灵的备用电源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吧
「推开父母房间的房门。好啊,去吧小鬼。我是你忠实的伙伴,是决不会抛弃你的。因为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理解你的悲伤苦痛、你的希望的人,毫无保留地了解你的全部的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所以你不必担心,不用害怕。看看你那把头埋进枕头背对着这儿酣睡的老妈吧。她睡得多么安详。明白了吧只有这样沉沉安睡的时候,才是你妈最幸福的时刻。你只是行举手之劳,让她永远地留在幸福的梦乡之中。」
「到目前为止从未像我这样理解过你的老妈。」
「到目前为止从未像我这样倾听过你的诉说的那个男人的妻子。」
健一站在床边,目光落在母亲被乱发缠绕的脖子上。啊,怎么办父亲没写遗书,会不会引起警察的怀疑突然间,理性的光芒在健一脑海中一闪而过。打住、打住,赶紧打住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成功真荒唐,太荒唐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小鬼。你会做的,你会做的。遗书根本用不着。警察想不到这点。他们不像你担心的那样聪明。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孝顺的儿子。到了明天早晨,你已经吓懵了。从此全家只剩下你一个人,而你完全不知道今后该怎么生活下去。谁会来怀疑你呢」
「与其磨磨蹭蹭地胡思乱想,还是快点给我一张脸吧。快点、快点、快点」
「快点动手」
电话响了。是家里的电话。早就听习惯的电话声。野田健一瞪大了眼睛。领带被两手扯得笔直,勾玉图案的花纹在眼前浮动着。
「别磨蹭了,你这个小鬼。快骑到你妈身上去,勒住她的脖子」
电话铃声仍在远远地响着。健一心中有一盏灯忽明忽暗地闪着。每当灯亮起时,就会有声音响起。「快点,快点,快给我一张脸」
“计划”爬到健一的喉咙口,攀住他的喉结。就在这一瞬间,健一看到了它的脸。它的脸已经成形了。
野田健一逃出了父母的房间。
电话铃还在响,一刻不停。响亮的电话铃声绞成一条救命绳索伸向健一。抓住我、抓住我,快抓住我
跑过走廊,撞到墙壁,在楼梯跌倒,抓紧扶手,在拐角处滑倒,撞伤腰部,疼得喊不出声。领带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他想呼喊,他想尖叫,却发不出声,只有一股股热气从喉咙里冒出来。这时,电话铃还在响。不依不饶,一刻不停。救命绳索不断在眼前晃动。
站起身,又滑倒。健一痛哭流涕地朝电话跑去。
健一操起电话听筒。“计划”也奋起最后的邪恶意念,剥夺了健一弯曲手指的力量。健一眼睁睁地看着听筒滑落到地板上。
“喂,喂。”电话里传来对方的声音,“喂,喂请问是野田家吗这么晚打电话过来,真是对不起。是阿姨吗是叔叔吗小健你是小健吧”
这是向坂行夫的声音。
大门上的门铃响起时,藤野凉子正在为刚刚回家的父亲热味噌汤。藤野家每天都要喝味噌汤。母亲邦子说,味噌汤保护着日本人的健康。由于今天早上吃的是西式早餐,味噌汤就留到晚餐时喝。
凉子的母亲正在洗澡。她隔着浴室的折叠门问凉子:“我说,是爸爸回来了吗”
“是的,和绀野大哥一起来的。他们要吃点东西。”
“真是的。为什么不早点打个电话来”
“说是吃完马上要回总部去。没事,我来为他们准备。”
凉子知道父亲的部下绀野总夸她可爱。尽管绀野并不是凉子喜欢的类型,但凉子仍想印证他的赞扬。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出去看看”父亲说完就走了出去。
他用了“我”这个自称。藤野刚平时在家,当着孩子的面一般都自称“爸爸”或“老爸”。今天可能因为绀野在场,他保持着工作状态吧。
翔子和瞳子正大笑着缠着绀野闹个不停。瞳子该去睡觉了吧。
“凉子。”父亲在叫她。凉子看不到他的人影。他在大门口高声喊着:“你过来一下。”
凉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可是家庭主妇的标准动作――朝大门口跑去。
在打开的大门前,脸色刷白的向坂行夫呆呆地站在那儿。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连帽粗呢大衣,运动鞋里的双脚却没有穿袜子。
“向坂”她刚要问“你这是怎么了”,话没有出口,父亲藤野刚便插进来问道:“是你的同学吗”
“嗯,是啊。”凉子没有换掉拖鞋就下到大门口的水泥地上。父亲一把抓住凉子的胳膊。
“对不起,对不起。”向坂行夫不停地道着歉。他伸出双臂,身体僵直,下颌在不住地打颤。“这么晚来打扰你们,实在不好意思,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不起,对不起”
“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藤野刚问。他脸上神情严肃,语气中却不带半点责备的意思。
向坂行夫哆哆嗦嚓地摇了摇头,对着凉子用哭腔说道:“小健他太怪了。”
“小健”藤野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