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57(1 / 2)
是难不倒他,无论什么时候问起,都可以张口就来,连个磕巴也不会打。可是皇上此刻明显不是考究自已学问的意思,这让沈一贯心下既忐忑又不安,忍不住抬起眼瞄了万历一眼,蓦然发现对方两道利剑一般的眼神正在紧盯着自已,一颗心突突跳了几跳,口气已经有些发慌:“回陛下,老臣虽然不才,也还记得。”
万历点了点头:“很好,六正之中有圣臣、忠臣、良臣、智臣、贞臣、直臣,你自评一下,好好想想,你到底属于其中那一种呢”
沈一贯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起来,瞬间又变白,到最后面目呆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万历冷冰冰的目光已经挪到了沈鲤身上:“有六正就有六邪,具臣、谀臣、奸臣、谗臣、贼臣,亡国之臣,你又属于那一种”忽然声音放大,在死寂的大殿上不断回响:“众卿都可扪心自问,这六正六邪,你们属于其中那一类”
堂堂太和殿上雅雀无声,不止跪着了二沈心中惴惴,所有文武百官不自主的都起了一身白毛汗。
眼前一阵阵发黑,沈一贯是在官场打滚几十年的老滑头,直觉告诉他,今天万历这一问绝对不是随口无心,而是有的放矢,剑出有指他心里有鬼,正可谓如履薄冰风声鹤唳,一时间心里百转千回,曲曲折折的已经方寸大乱。
尽管暂时没猜透皇上用意是什么,但让他稍感安慰的是,这次皇上似乎不偏不向,拉上自个也没跑得了沈鲤。
眼神不由自主向一直侧立在宝座旁太子身上,却发现太子脸上似笑非笑,神情颇为恬淡自得。
沈一贯又惊疑,看来皇上这样,貌似和太子没有什么关系忽然念头一转,也许是皇上久不临朝,这是想拿自已与沈鲤杀鸡儆猴,敲打给百官看这个念头一起,心下顿时一松,想到眼下内阁只余自已和沈鲤二人,既便是因为什么惹到圣心不喜,想来也不会将自已一撸到底
毕竟这大明朝没了皇上可以,没了内阁可是一天也运转不起来。
想到这里,沈一贯胆气稍壮,抬起头笑道:“陛下圣明,六正之臣我辈为人臣者终身孜孜以求目标,老臣虽然不才,自入仕以来,屡沐圣恩,却无一为报,唯以日日殚精竭虑,处理朝政以报陛下大恩。这六正之臣,老臣不敢自下评语,唯请陛下圣裁。”
万历冷着脸不言不笑,在所有人看来沈一贯这一番话回答的又快又合题,既不以六正之臣自居,也巧妙的避开了六邪之臣,同时委婉又朴实的表达了一番自已多年在朝,暗暗提醒皇上就算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在身,最后更是将皮球踢给了万历,意图让皇上自问自答,这一举数得,不求有功先求无过,果然是一块掉进热水里的好肥皂。
朱常洛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这个滑头阁老一辈子有好事往上凑的毛病看来到死是改不了了,可是这次只怕任他精似鬼,也得等着喝万历的洗脚水。
对于沈一贯的回答,万历一脸的不置可否,阴沉的目光扫向沈鲤:“你呢,你是怎么选的呢”
沈鲤手心里全然一片冷汗淋漓,一颗心转了几转,忽然大声道:“臣有罪六臣之中当为具臣。”
这个回答着实出人意料,从皇上到太子再到文武百官全都悚然一惊,死对头沈一贯更是吃惊不小,转过头望着沈鲤,忍不住开口:“你疯了么”
何为具臣史记记载六邪之臣第一名安官贪禄,营于私家,不务公事,怀其智,藏其能,主饥于论,渴于策,犹不肯尽节,容容乎与世沈浮上下,左右观望,如此者为具臣。
见沈鲤直承自已为具臣,万历幽幽道:“朕当年拔你为内阁次辅,一是因为你曾是朕的侍讲,二是因为你个性耿直,遇事秉持中正,却没有想到居然让朕如此失望,身居高位,权柄贵重,当不忘为人臣者,务必要立身持正,不能因私忘公,哼,容容乎与世沈浮上下,沈师傅,你真的让朕失望的很哪。”
没等万历说完,近乎瘫倒的沈鲤伏在地上,心内羞愧难言,一头一脸全是冷汗。
殿下众臣中最不缺就是明白人,机灵通透的的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剩下的一些尽管还有些迷怔懵懂,但也都明白了,今天皇上携风带云而来,一会必定会有惊雷暴雨,一时心中惴惴,都加了几分小心。
诸臣人心惶惶,沈一贯却如同吃了定心丸,他自问已经看懂了皇上的意思必是因为前番立储风波中,沈鲤倒向皇三子一边惹得圣心大怒而到今天金殿问罪,眼睛斜了瘫在地上的沈鲤一样,心中快意难言。
但是不得不佩服这个死对头,大难临头居然别出机杼,坦承其罪愣是躲过一次危机,沈一贯心中大呼可惜,暗暗在心里盘算不停,琢磨怎么样再添把火来点醋上点酱,将这条半死的鲤鱼由生到熟,从此下了肚最好不好
心里想得正美,忽然万历森冷入骨的目光射了过来,沈一贯顿时脸色发僵,一种莫名的危险感觉弥漫四散,头顶如同压下一座五形山,紧张之下,只觉得心跳都快停顿,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第217章问罪
时值四月,天气由冷变热,殿上众臣中青年力壮的,都已脱去棉衣换上轻薄绸衣,此时却一个个全都后悔的要死,因为此时太和殿上好象有一股无声潜流暗动,就连春风似乎都化成了寒风,寒意侵骨之余,连空气都变得沉重厚滞,呼吸一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眼神淡淡落在沈一贯身上,先不问他本人感受如何,殿下一众大臣们,不约而同的抽了一口凉气,因为他们发现此刻皇帝的脸上两道眼眉,已是渐起渐高之势。
身为沈一贯心腹的钱梦皋与钟兆斗二人交换了个目光,脸上浮起担忧神色眼下这个情况,怎么看都觉得皇帝颇有些来意不善。
比起钟兆斗,钱梦皋想的更多了一些,悄悄将目光移到一旁太子朱常洛身上,见到的是一副似笑非笑的低眉垂目,长睫如弯月在脸上投下一抹蝶翅般的阴影,脸色平静的看不出一丝喜怒。太子这近乎无动于衷的冷漠,让钱梦皋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一阵极其不祥的预感让他瞬间出了一身一脸的汗。
旁人都有感觉,做为在朝中混了多年沈一贯,自然第一个察觉出来自皇帝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原来心里那丝轻松早就化成了沉重,不过沈一贯终究是沈一贯,见过风经过浪,尽管心中微有慌乱,却强迫自已镇定,脸色不露一丝张惶。
御座上万历的眼神闪动,在他的脸上睃巡片刻,忽然冷笑道:“沈鲤自认是具臣,朕以为他甚有自知之明。可是你沈阁老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中带上明显嘲谑:“你既然要朕帮你圣裁,说不得,朕也只得勉为其难了。”
到底还是撑不住,沈一贯额头上终于有汗滴下明面上万历这几句话好象是在反讽,但稍加推敲便能察觉出这句近乎于玩笑的话,实际上如同出鞘利刃,锋锐无伦凌厉无匹。
做为一朝首辅,熟知万历脾性的沈一贯,自然分辨得得出来,这些出自皇上口中的话是好是坏,脸终于换了颜色,颤着声音道:“请陛下指教。”
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古怪冷笑,伸手指着沈一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一代帝王之威尽显于此时:“人臣之行,有六正六邪。贤臣处六正之道,不行六邪之术,故上安而下治,生则见乐,死则见思。”
说到这里时霍然站起,阴鸷的目光从群臣脸上一个个扫过,最后落在沈一贯身上:“而你谄言以邪,坠主不义,朋党比周,以蔽主明,入则辩言好辞,出则更复异其言语,使白黑无别,是非无间,伺侯可推,而因附然,使主恶布于境内,闻于四邻,如此者亡国之臣”
“你要评语,这就是朕给你的评语”
此语一出,群臣色变沈一贯脸已变得和死灰一样颜色,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心中就象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随之咔嚓一个惊雷,紧接着狂风骤雨纷纷落下,再抬眼时已是万念俱灰的精疲力竭,沈一贯已经意识到今日这一劫,自已怕是躲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