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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多是穿着棉白袍的百姓,和后人想象不同,当时的人穿着的衣服能染色的少,所谓青衣蓝袍原本是下等人穿着,但就算青衣蓝袍也是染色的,普通人连这个资格也没有,只能穿着原色白袍,能遮蔽身体和保暖就行了。
人群中,男子在九成以上,只有少量的妇人掺杂其中,僧道女尼之流,每十余人中就能见到,手中持木鱼,铜钵,化缘乞讨。
流民和花子模样的,也是极多,占总量的十之二三。
缙绅模样的,十之一二,他们多是坐小轿,骑马,意态骄矜。
还有十之二三的人是进入城中的菜农和力夫脚夫一类的人物,他们身上筋肉盘结,推着小车或挑着扁担,走在人群中,时不时的打量着那些沿街的摊贩摆放的货物,年根底下,连他们也要买一些年货带回家去,犒劳自己一年的辛劳,给小孩子买点小玩艺,给老婆扯两尺花布。
万历年间的市井风情,就是这样如一副画卷一般,慢慢展现在张惟功的眼前。
到正阳门东西大街时,人烟越发稠密,各色市井风景,更加丰富多彩起来。
张惟功仰首向天,看着正阳门巍峨高耸的门楼,小小的脸上,是外人不可理解的萧瑟沉郁神情。
再回首已是百年身,这一梦可是不止百年啊唯有这城楼,数百年后仍然在这里,虽然它是为人所建筑出来,但世间的风风雨雨,人情冷暖,世道变迁,又与它有何干呢
北京城中有好几个大型市场,德胜门,宣武门,还有内廷,灯市口等等,规模最大,人流最多的,却是毫无疑问的是正阳门东西大街
这条长街,汇聚了当时南来北往数百家有实力的商家,贩卖的货物有数百种之多,后人难以想象的种种货物,都是在这里聚集,贩卖,发运
整个北京城有一百五十万到二百万左右的常住人口,数十万的达官显贵和依附他们的人数,数十万军人和其家属,数十万普通的百姓,加上十万计的僧道女尼,商人和流民,乞丐,游手无赖等等,这一百五六十万甚至更多的人口每天都在消耗着惊人的物资,也聚集起了惊人的财富。
以明朝天下之大,财富涌向这么一个城市,可以说,当时的北京,毫无疑问就是全天下最大,最富裕,人口最多最发达的伟大城市
当然,最干净是提不上了正阳门这里人烟稠密,客商众多,天又过午路面解冻,到处都是烂泥,人们都是皱着眉,提着袍角,小心翼翼的行走着,唯恐被泥浆溅在身上。
在当时,中国有不少来自欧洲的传教士,提起北京的城市建设和环境都颇有诟词,倒是南京的城市街道铺设,排水系统,都远远超过北京了。
“这里就是宝和店”
戎政府街正中,在一座高楼之下,惟功仰面朝天,喃喃自语着。
戎政府街是距正阳门不远的一处大街,其间高楼林立,是一条十分繁富热闹的大街。
宝和店则是一座高十余丈的高楼,巍峨高耸,门脸开阔,门前有数百过千的伙计在装卸货物,他们十分忙碌,如同一群群奋力工作的工蚁群。
在大街上,是数百甚至过千匹的骆驼队和骡子组成的商队,运来的货物却是万变不离其宗,全部是皮货
狐狸皮、貂皮、羊皮、野鼠皮、黄羊皮、狼皮各式各样的皮货林林总总,虽然种类是只有十余种,但数字却是十分的惊人。
这短短一瞬间,就有五六千张皮货从各色驼队上被搬运了下来,再由宝和店的伙计们搬运入库
这段日子,张惟功在练功之余,也是在渐渐增长自己的见闻,开拓自己的眼界,对大明的政商军队各个系统,都有一定的了解。
以商而言,明朝这个时期有不少身家百万甚至数百万的大商家,这些商家都不可能是单枪匹马,而是以家族和地域来计算的。
以前是北有山西,南有徽商,现在局面稍有一些变化,北有山西仍然不变,南方已经不是徽商的天下,虽然徽商在南货上仍然有强大的发言权,也掌握一些粮行和盐商的地盘,但从嘉靖末期到隆庆年间,海外贸易大为兴起,现在广州和福建已经有不少新兴的海商兴起,江南一带,更因为丝绸和棉布及瓷器等诸多对外贸易而大为发展,身家百万以上的巨商,每天都在诞生。
就民间来说,隆万大开海是财富聚集到民间的开端,但在京城,仍然是以官商贸易为主,不论是皮货还是其余的物资交易,仍然是以皇店和官店的形式在进行着。
货物抽分,取税,摊派,铺行,以皇店为主,官店为辅,是一张紧密的大网,没有人能脱离网外。
眼前的这个宝和店,就是正阳门附近最大的皇店,而相同规模的皇店在戎政府街就还有五家,仅以皮货而论,这六家皇店一年的进货量就是七万张
这就是大明的皇家企业
宝和店现在的店务提督便是冯保,赫赫有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用他坐这个位子,皇店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张惟功若是仍然在山村之中,恐怕对眼前的这些事情根本就茫然无知,在国公府的这些日子,每常和七叔七婶闲谈,国朝故事,风情掌故,世间百态,也是叫他知道了不少。
他读书,但不读死书,看历史掌故,再研习今日世情,两相结合,更容易学到东西。
“宝和、宝廷等皇店什么赚钱来什么,皮货,盐、各色土物都有,牙行和官店控制了普通的百货业,钱庄质铺晋商握在手里,富乐楼是官店,专做接待客商的生意,教坊司垄断皮肉生意,还有酒楼垄断了京师的酒店业”
仰首看了一会,张惟功感觉压力颇大。
欲为大事建立自己根基者,首先要有钱
有钱小丈夫,有权大丈夫,想做大丈夫,就得先当小丈夫。
这个道理,看似粗俗贪鄙,其实是世间真理,颠扑不破。
第十五章 决绝
在正阳门东西大街和戎政府街都转悠了一阵子,张惟功身上有几两散碎银子,没过一会就用的精光。
他出来一趟十分难得,给七叔买了一套新版雕刻的文人小说,大明隆庆万历年间,文学小说十分盛行了,三言二拍和金瓶梅等名著都在这一时段出现,坊间有不少书籍跟风而作,虽然良莠不齐,用来解闷倒确实是好东西。
买了几本杭州那边过来的书籍,又给七婶买了一匹松江布,五两银子就使了出去,身上就只剩下几钱碎银和几十个大钱了。
惟功苦笑笑,七叔七婶对他不薄,不算小气,不过也真的不宽裕啊。
说起来七叔还是三品都指挥,出入皇城用的是金牌,皇城和宫城出入,有牙牌,铜牌,木牌,比如内使和小火者用的就是木牌出入,普通的锦衣卫和旗手卫用的是铜牌,只有十分有效的高级武官和公侯伯是用金牌出入,金牌分仁义礼智信五等,仁字牌是公侯伯用,七叔张元芳用的是义字号金牌,排号第十七,惟功看过一次,做工十分精致考究,不准外借,否则借与者与借者同罪。
金牌,宝刀,都指挥世职,这都是国公府子弟的特权,也是朝廷和皇室对勋旧子弟们的信任和倚重。
只是待遇上,就差强人意了。
七叔张元芳年俸才一百余两,还要折支一部份香料和布匹,相同身份的武官都会吃点空额,用占役,虚领兵饷等办法来损公肥私,但七叔明显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