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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呕吐物之间的距离。
堆积在地面的肉糊,看上去令人感到恶心。但是不可否认,这些被胃酸充分搅拌过的肉块,的确能够提供充分的营养和身体所需的热量。
虫子爬了很久,终于接触到肉糊的边缘。它小心翼翼地浅尝了一口尚未被泥土吸收的黏液,大概是觉得味道很对自己的胃口吧它开始把这堆意外发现的东西归列于食物的种类,蹬开细长的节肢钻进其中,肆无忌惮地大吃起来。
越来越多的虫子朝这里围聚,荒野上可吃的东西非常稀少,无论人类还是变异生物,都绝对不会放过任何进食的机会。
默默地看着在肉糊旁边来回攒动的虫群,目光呆滞的王大厦,似乎又回到那个生离死别的时刻。
同生共死,是旧时代情侣之间使用频率很高的一句话。男人用它哄骗女人上床做爱,女人用它证明男人对自己的忠贞不渝。金钱和廉价的爱情,使欺骗变成达到目的必需手段。王大厦也不例外尽管他和小护士像所有热恋中的男女一样曾经海誓山盟,可是到了最后关头,小护士仍然背叛了曾经承诺过的一切,把本该陪着自己死去的心爱男人,毅然推进了治疗舱。
她要让这个男人活下去。这也是她在彻底丧失理智前,脑子里最后的希望。
王大厦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只知道长时间的休眠,已经把体内留存的能量消耗一空,自己的身体临近于虚弱崩溃的边缘,再不进食,结局只能是活活饿死。
吃人,有违常理。那种非道德的行为,是野兽的专利。
但是,此时此刻,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在无道德的罪恶中继续生存
还是保留人性良知的绝望死去
我我我我饿
突然,他像疯了一样扑倒在地,抓起一团团已经变冷凝固的肉糊,连同粘连在表面肮脏的泥沙一起,大把塞进口中,在难以忍受的强烈恶心呕感中,硬生生的狂吞下肚。
欲望彻底压倒了理智,在生存面前,人类尊严和道德良知,是那样的脆弱、无力。
“吼”
带着内心深处羞愤难抑的炽热火焰,满面狰狞的王大厦嚼着腥馊的肉糊站起,大步走到墙壁背后的女尸旁边,拔出腰间的军用匕首,从肥腴的尸腿上,割下一大块粘连着澄黄脂肪的肉,野蛮地一阵乱嚼。
在摒弃了道德的眼睛里,人肉和猪、牛、鸡、羊没有任何区别,同样拥有丰富的热量和蛋白质,足以维持生命消耗。
苍茫的天地间,狂猛的暴风像鬼一样呼啸着。高高扬起的沙尘,把太阳的光芒远远驱赶出这颗荒凉的星球,在铅的浓密辐射云层笼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死一样的灰。
“老天爷,你妈个烂逼。老子要活,要好好活下去,活给你狗日的看看”
王大厦一动不动站在风中,横冲直撞的沙石砸在皮肤上,有种硬生生的刺痛。他瞪着赤红的双眼,高高举起肌肉盘虬的胳膊,朝着无法捉摸的遥远天际,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思维和理念,往往会陷入一种被圈禁的僵化形态。惯性思维、恒定的世界观和来自构成社会的法律、秩序、逻辑,对思想的潜力加以限制和束缚。从某些方面来看,这种桎梏应该是有益而良性的。人类可以在有限的空间里进行无限的幻想,可是一旦思维状态进入无所顾忌的狂热和混乱状态,失去捆绑的欲念也会在邪恶的诱导下,彻底颠覆曾经被认可的一切。
历史上杀人狂和食人魔的诞生,均源来于此。他们的思维想象能力已经超越道德能够承受的极限,只有血腥和野蛮才能安抚嗜血的心灵。他们并非天生的恶魔,却在欲念和无理性的幻想当中,选择了站在人类道德的对立面。
用旧时代的标准,对辐射世界的新生代人类进行衡量,显然有失公允。文明所包括的一切美好特质,都是建立在富足和温饱的基础上。当生命随时受到死亡威胁,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时候,即便是最仁慈的上帝,也会张开大嘴,用锋利的牙齿从最亲近的人身上,连撕带咬扯下足够让自己吃饱的肉。
王大厦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从沉睡中苏醒,来到废土世界之后的第一顿饭,吃的就是自己同类的肉。
第一次吃人,恶心呕吐属于正常反应。当胃里的食物消化一空,重新感觉到饥饿的时候,已经习惯血腥并且完全麻木的他,很自然地拿起了刀,从残破不堪的女尸身上,割下更大的一块
从人变成野兽,这大概是旧时代和废土最根本的区别吧
靠着从尸体身上割下晒制成的肉干,他在荒野上独自游荡了很久。渐渐的,接触到第一个流民,第一个聚居营地,第一个男人、女人、孩子。
他开始知道许多在旧时代难以想象的东西,辐射、核战争、死亡。
通过与流民的交谈和了解,他终于明白那些在荒野上肆意杀人、煮肉,外形像人,却和人类有所区别的家伙,叫做暴民。
这根本不是自己熟悉的世界,而是一个混乱不堪的黑暗地狱。
王大厦彻底死心了。他不再对任何事情抱有期望。家人、亲人、爱人,他一无所有,只能孤独、无助、麻木的生活在一群完全陌生的流民当中。
他开始相信所谓的神。他并不要求神灵拯救自己脱离苦海,只是祈求那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能够让自己死寂的心里,仍然保持一丝人类应有的希望。
“当卫兵把我带进这个房间的时候,你简直无法想象我有多么激动。只有和我一样来自旧时代,同一个国度,拥有相同经历的人,才会对那首歌产生兴趣。原本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就是一个他妈的异类。没想到在最绝望的时候,居然能够找到一个同伴值了太值了就算现在让我去死,也值了”
王大厦的眼睛里缀满浑浊的泪,他的胸部剧烈起伏,嘴唇在不受控制般轻微颤抖,窗外射进的阳光,照在他那张已经不再年轻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仿佛坚硬岩石被缓慢溶化后产生的柔软。
整整十五年了,他一直在灰色和孤独当中浑浑噩噩的活着。没有尊严,没有希望。他并非不想寻找并且得到这些东西,而是根本就没有一个可以确定的目标。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残存的生命消磨时间,在这种无聊的衰老过程面前,谨守着小护士对自己最后的要求。
林翔默默无言,凝神沉思。过了很久,他带着忧郁而庄重的微笑站起身来,走到办公桌的另外一端,缓慢而坚定地伸出右手,深深地吸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你并不孤独。现在欢迎回家。”
王大厦用力抓住递到面前的这只手,眼眸里充满无限的激动和感慨,浑身颤抖的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猛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林翔宽厚的肩膀,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在眼泪和嚎叫声中,酣畅淋漓地宣泄着整整禁锢了近一个世纪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