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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人形,两只没有眼珠的眼眶瞪着苍天,也瞪着周围忙碌的众人,在重见天日的茫然失措中,似乎正在回忆他们是谁,想弄明白他们想做什么。
“大哥,你看”谭诚金一声欢呼,从奶奶手腕处的断骨间拣起一只浅绿色的玉镯,断骨顺序被打乱,“好像没别的东西了”微微失望中,他看他们抬起爷爷的棺盖。
爷爷的头颅歪向一边,仿佛在酣睡,又像继续沉醉在铁钩银画的狂乱招式中,不知为何,他的骸骨早已移位,凌乱中看不出长眠之后的人体形状。
“哎”白岚指着爷爷的头。
男人们均看见,谭诚金的右手早已递出。
“慢。”何青屏轻声喝止,“你爷爷死后,可能发生过地震,所以腰部以下的骨头乱了,咦别动。”他取过手套戴上,再蹲下清扫一些布屑和虫尸,“身下居然是一幅字”
其余人围着蹲下,张松摆摆手:“宣纸,有印有题,可惜入手即化,肯定没用了”
“这幅字很值钱吧”谭诚金急得欲哭。
“你爷爷才是真正的书法家”何青屏猛然觉得心情烦乱,脸上一阵火热,沉痛地说,“别人顶多用字陪葬,他却让字陪他一起化掉,这幅字的架构和笔意已融进他的遗骨和灵魂,这一定是他最喜欢的字,一定是某位著名书法家的。诚金,得不到这幅字,你应该从你爷爷这里得到更多其他的,视财富如粪土,视奇珍如尘垢,他的人格与修为到了我们这些人理解不了的境界,高不可攀,我现在知道了,你奶奶的死与你爷爷有关,爷爷走后,奶奶失去生趣,才能在上厕所时坐化,我还学会了痴迷,喜欢什么,即使是死,也不能改变。”
“大哥,我记住了。”谭诚金指爷爷的头部,“这个”
何青屏似乎没听见,起身闭目,双手合什,接着在棺边跪下,额头磕进泥土里,念念有词:“爷爷,我向您磕头了,不是想请你原谅,我没这种资格,今后,我一定争取做个好人,一定像你一样坚持写作,不管你收不收我,我都是你永远的徒子徒孙,你用你的骨头,教会我如何立世,教会一个男人该如何立业。”他又磕两个头,起身时满眼泪光。
白岚轻声问:“那个包袱还拿吗”
“诚金,假如包袱里面有防水材料,你就拿,如果没有防水材料,就给爷爷留下。”何青屏不容商量地口吻。
张松会意点头,白岚默不说话,谭诚金满脸茫然。
第46章 灵镯
“有防水材料,你爷爷希望这枕头重见天日,不然,就跟这幅字一样。”何青屏小心捧起骷髅。
谭诚金解袋子,未用力,绳结断裂,双手撕袋口,露出一只褪色带霉斑的浅绿色布袋:“这”
何青屏单手托着骷髅,一手揉搓绿布:“雨布,挺结实的,拿起来吧。”
谭诚金拎起袋子,随手拨弄遗骨:“没了,还是下山再打开吧”
何青屏“嗯”一声:“打电话,让他们在谭姜牙门前等,白岚,把那几只袋子给他。”把骷髅放回原处,细看那幅字,字迹和印章糊作一团,用手轻抠,与下面布料粘贴密实,“好像刷过浆糊,只能连布一起揭。”
“没用了,老爷子的床单不是宣纸做的,是金钱做的。”张松轻声叹息。
“好奇怪的感觉,就像亲手把一幅名画塞进臭水沟里。”他拾起军刀,在两枚印章边用力缓慢地划动。
“看来你不搞清楚谁画的,会落下病根。”张松蹲他身边按住印章。
“大哥,这是干什么用的”谭诚金拿着几只银光闪闪的口袋,像西服套。
“铝箔袋,里面附了一层塑料布,专门请车行做的,防晒防水耐高温,分装老人的遗骨,不至于混淆,装完,拉上拉链,就不会丢失。”何青屏继续划小方块。
谭诚金甚是感激:“大哥比我想得周到”
何青屏停止划动:“一只袋子装一个人的遗骨,再做上记号,交给他们时好清楚交代,别弄错了。”
谭诚金打开一只袋子,在爸爸棺旁铺好:“大哥,寿衣还做吗今天肯定来不及了。”转身拿起一把尖嘴锹,伸进棺里欲铲遗骨。
“等一下,给你。”何青屏摘下手套扔给他,“没有寿衣,不能算衣冠冢,做不做,你自己做主。”
“嗯,等会进城找个裁缝。”谭诚金欲把手套扔一边,“戴着这个不方便。”
何青屏强忍怒气:“你得用手捡,再轻拿轻放,遗骨是不能碰金属的。”本想提醒他默默祈祷几句,见其置若罔闻,话到嘴边又忍住。
谭诚金眉间闪过不耐烦:“我们得快点,说不定等会要下雨。”
白岚朝何青屏摇摇手:“装遗骨只能你亲自动手,我收拾东西,咦,你们在干嘛”过去蹲下,“割一块当纪念”
张松笑道:“他这属于病人自开药方。”
她摸摸他的额头:“晚上怕做噩梦啊”
何青屏用军刀轻挑,连布带纸一起拈起:“这是一道符,贴你门上,半夜不怕鬼敲门,那些曾经的噩梦就会离你远去。”
她拍他一巴掌:“我的噩梦就是你,不经许可,不准擅自离去,否则,我半夜去敲你的门。”
张松微笑着摇头,拎起雨布袋走到背包前,见那谭诚金一阵手忙脚乱,刚把爸爸遗骨捧进铝箔袋,又双手乱抓爷爷骨头。
“哎,还真要下雨呢。”白岚连蹦带跳地到包前。
“我们这里就这样,好好的天,雨说来就来。”谭诚金终于等到补充说明的时机,手里立即多了尖嘴锹。
这时,山风“呼啦啦”响,从山顶南面飘过几朵乌云,太阳渐渐失去光芒,当遮天蔽日的云海尾随袭来,阳光彻底收敛,雨季的天空,说翻脸就翻脸。
何青屏顾不上申斥铲奶奶遗骨的谭诚金,匆忙与张松盖棺:“淋成落汤鸡,也不能让画淋着一滴雨。”
何青屏给四个农民工各加一百元后,一行人驱车二十公里进入县城,以谭诚金的名义住进一家三星级宾馆。
当白岚趴在床上,三个男人瘫在椅子上,连不抽烟的谭诚金也要了一支香烟。
她道:“这要是盗大墓,估计我是爬不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