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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多饮,但也常饮小杯而满。风雅之事,琴棋诗书画与茶酒,他都是此中大家,嗅得这味,便知是好酒,而且还是他从未饮过之酒,立即见猎心喜。
刘浓微微一笑,将那坛中之酒倒出,丝线如珠滚落玉杯之中。而这下,卫玠更是大奇,忍不住的问道:“此乃何物所酿,竟如此剔透”
晋时之酒,多为水果杂粮酿制,未行过滤,是以酿成之后,经常会有状似蚂蚁一般的酒渣浮于其中。唐时白居易便有诗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刘浓将杯斟至七分,奉到卫玠面前,笑道:“不过是烧春馏酒罢了,此酒浓,世叔须得小抿”
卫玠闻言小品一丝,面上便浮起了层层红晕,身上寒意被驱而暖,更赞:“烧春酒我也尝过,但没有这般浓烈,也无此酒回味悠长,更不如此酒晶莹,真是好酒。虎头,你上哪寻的方子,莫不真是生而知之啊”
刘浓心中大窘,他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穿越时空而得来,只好笑言而避。卫玠小品,刘浓缓缓斟杯,细细的将诸事逐一告知,又是一翻商榷之后。
卫玠沉吟说道:“虎头,你可想好。重新注籍,你就不再是沛郡刘氏子弟,就算我能帮你造访王导,最多也只能评定为三等士族,很有可能,还会沦为庶族。以你如今资质,若是回沛郡,他们断然不会再弃之族外的。”
第五章凤栖梧桐
白袍染苍碧,青露洗石阶。
刘浓踩着木屐,挥着袍袖,迈出了院子。举头一轮红日,冉冉的挂在建邺城东角,映得人晃眼,在他的身上注了一层烟火色。来福傻呵呵的跟在他的身后,脸上的笑意包也包不住。他的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木盒,盒子里装的是卫玠随身携带的书籍。其余浩瀚藏书,卫玠言道尽在江夏,待他日再行取来。
书虽不多,但门类齐全。既有儒道经玄各类孤本,又有名士大家注释,更有琴棋书画碑帖,还有兵书。这不奇怪,士族子弟大多都是文武齐修,晋时更是多有文儒领兵,行征战四方之举,那豫章的王敦与以后的恒温都是文臣领将在外。卫玠是当世大儒大玄,对兵书亦是融会贯通。刘浓接书之时,一眼粗粗观过,见那孙子、吴子兵法之上,满满的细蚁小楷,注满了他的见解。
经过一席长谈,刘浓早已抛去对古人的小视之心,对卫玠的风范见识更是无比倾服。对于他来说,此时借钱、注籍、借书三项都已在其末,反而是这夜的所见所悟让他欣获良喜。穿越以来,自己始终身心不合,从而处处碰壁,卫玠的诸般教诲则如醍醐灌顶,让他得以心正身正,有茅塞顿开之感。
休得小瞧华夏祖宗,休得小窥古代先贤。
若不能心灵合一的融于当代,又如何能知己知彼得展优势。如真狂妄的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便想要在此搅得风云水起,那才是真正的痴人说梦,贻笑大方岂不闻螳螂挡车乎历史的车轮,会将那些枯井之蛙辗得粉身碎骨。幸而这一夜长谈,让他彻底的改了观,不再受穿越身份所迷惑,得以开眼。心中对未来之路丘壑在胸,虽知荆棘于前,却不再张狂与妄自菲薄。
行路难,真的勇士,当披剑直行。
初衷不改,博浪而行只是得再细,就以那儒经道玄为例,他近乎于肓。与卫玠相对之时,不过趁着些后世见闻强横雄辩,如是深究其理,万万是说不出个子午寅丑来的。这般的只知其表,不知其理,若真要与名士静对辩难,很容易被人一举戳破。好在,他年龄尚小,还有时间去学习,而他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
君子六艺,艺艺皆可习得。既想以南望北,事事皆可布得。
刘浓这一路沿石而出,身心比之昨日大有不同。木屐踏得清脆,宽袍挥舞直若轻燕,来福不得不扛着木盒小跑才能追得上他。
“小郎君,小郎君稍等。”
正欲穿出曲巷,身后传来王訚的呼声,回头一看,他还带着牛车。刘浓得王訚示好,又曾暗中相助于己,不敢轻慢,急迎几步。
王訚侧身避过他的礼,自己却弯身长长而行揖礼,笑道:“小郎君是士族子弟,岂可出入无车,卫公子让我携车相随。小郎君初到建邺,定有不悉之处,更有诸般杂事需得人手听使。今后小郎君的起居出行,便由王訚料理,还望小郎君莫弃”
刘浓微惊,听这王訚的意思,以后便要一直跟随于他,可他是王导的随从啊,便问道:“王訚兄不嫌刘浓困境顿足,愿意以身相随,刘浓自是感激不尽。可王兄乃是王公随从,此举恐有不妥。”
王訚笑道:“王公已将王訚赠予卫公子,卫公子再将王訚赠予小郎君有何不妥小郎君莫要忧心,小人非是王氏家生子弟,亦是早些年南渡的流民,本是财物一般的物事,哪里当得起大人物的留心觉意,断不会给小郎君带来任何隐忧。小郎君,请上车”
说着,他便将身一矮,想要跪伏在地,引刘浓踏背而上。刘浓赶紧避了,在来福的帮助下跳上了牛车,安坐于车中。心道:卫玠不拘小节,恐是想不得如此周全,怕是他自己要求前来跟随于我。王导与卫玠都是世家大族,我有什么能值得他跟随呢哦,对了我与卫世叔的对答,想必他都听了去,应该是知道我要兴家族、建庄园,便前来谋个更好的出身。嗯,能有这般见识,又能当机决断,也不是个寻常人物了。
“小郎君坐好走咯”
王訚笑嬉嬉的跳上车辕,待来福也跨到他身旁坐好,一扬鞭,青牛微鸣,踏着青石迎着红日而去。
刘浓猜得对也不对,王訚的确是听了他与卫玠的对话,主动要来跟随。但却不单是因为他这里庙小好出头,更多的是看中了他这个主子。身为世家子弟,温和礼贤,又知错能改,且年龄幼小。这一切,便是其甘愿依附的原因所在。王訚南投以前是个商户子弟,虽然年龄只有十七八许,但走南闯北见识过的人物亦有不少。心中也自有一杆秤,知道该把自己放在何处,方能材尽其用。
王訚驾车又快又稳,在来福的指引下,牛车穿街走巷,很快便停在了目地的。敏捷的跳下车,将车辕上的矮凳搁在车旁,搀扶着刘浓踏凳而下。
“小郎君,当心些”
“小郎君”
刘浓也是整夜折腾,未曾闭眼一分,牛车再稳也是摇来摇去,便合了一会眼。下车之时,略有些睡眼迷蒙,脚步不稳,木屐险些踩空。好在王訚眼明手快将他拉住,只在辕上磕了一下。不然,这一跤恐怕将会跌得不轻,少说也是个鼻青脸肿,且卖相难看。
来福吓得嘴唇直哆嗦,暗怪自己不曾照顾好小郎君,急道:“小郎君,都是来福不好,都怪来福没有抓牢,可曾磕着碰着”
刘浓暗暗的掐了自己的手心,精神回复些许,见来福还在自责,便笑道:“我那有那么娇弱,不要担心。”
又转身对王訚道:“王兄既愿随我,以后便是自家人,不用太过客套,把牛车栓了,随我一起去见家母吧”
“好勒,小郎君先去,王訚一会便去见过主母”王訚大喜,在路上之时,小郎君一言不发,他还以为这小郎君不喜自己主动相投,一直心里有些惴惴,此时得他肯定之言,心中顿安,便引了青牛,找地方栓车去了。
此处已是城西郊外,秋后的竹林掩藏着一座院落,竹林前浮着一条清溪缓缓东流,溪中正有几只大白鹅在拔波戏水,人从桥上过,木屐脆响引得白鹅呱叫。穿叶而过林,有风斜拂,惹得满肩细叶。
刚刚过林,院落便显于眼前,白墙而青瓦,又有竹篱作芭,墙上则爬满了爬山虎,渗着绿意悠然。
朱红的院门虚虚的掩着,来福急走几步,将门打开,朝着院内东楼便喊:“主母,主母,小郎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