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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听到对方出钱租地方备办所有东西,甚至还能招揽徽商们的生意,每一个人都心动了。
乃至于少有人去细想潘二爷说的理由。徽商有钱是有名的,再说各地那些镖局既然都是汪家产业,这位有心在南京打开局面,找上他们也不奇怪。
闹哄哄的商量过后,大多数人在离开潘宅时,心头自然都犹如装着热炭团似的。然而,潘二爷不过才让人收拾了东西,自己坐下来倒了一杯茶,却不想就有两个人又折返了回来。来的是出自同姓却并非亲兄弟的哥俩,年纪大略有些跛足的是张喜,年纪稍小站姿不正而有些驼背的是张兵。两人从前也常常承潘二爷人情,但一向都不喜欢客气。此刻哥俩一屁股坐下来之后,张喜就直截了当地问道:“潘二哥刚刚说的那位公子,是不是另有名堂”
“二哥,喜哥非得拖着我来的。他说别看你只是东城兵马司副指挥,可眼高于顶,哪怕那位汪公子是举人,还整了那金陵十三少,可未必放在你眼里。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关节你没说。”张兵主动给兄长当了补充说明的角色,见潘二爷笑而不语,他就好奇地说道,“你肯定不会是因为人家出身不错,还给了你好处,这就引介给了诸位兄弟,这咱们都是知道的,你就给个准话吧,别吊着我们的心思。”
那么多人里头,就只有张家兄弟折返了回来,潘二爷倒是轻松不少。此刻见兄弟俩一搭一档,就是硬要从自己口中挖出端倪,他想了想便开口说道:“当初胡部堂有幼女如掌上明珠,甚至还曾经让人教她武艺,你们也应该听说过吧”
潘二爷突然问这个,张家兄弟不禁有些狐疑。他们虽不像何四那样当过胡宗宪亲兵,也不像潘二爷那样谒见过这位昔日浙直总督,但有些传闻当然还是听到过的,对视一眼后就当即点了点头。这时候,潘二爷方才继续说道:“胡部堂在狱中自尽之后,不久就传出这位千金病故,没过两年,胡部堂的夫人和另一位千金也都相继病故,如今还在世的也就是两位公子。世人都知道,这二公子和三公子都不成器。我也是刚知道,胡公那位最小的千金其实在世。”
“啊”
张家兄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同时惊呼了一声。张喜灵机一动,急忙问道:“难道潘二哥你说的那位公子”
“是胡家千金的夫婿。你们不必怀疑是人诳我,人家本来是不想露出此中端倪的,是我锲而不舍一再追查,这才逼出了真相。”潘二爷干脆当着张家兄弟的面,将此中缘由一一道来,当说到耿定向竟然也私底下见了那对夫妻,他见张家兄弟再无任何怀疑,这才收尾道,“我本想问清楚之后,今后就能心安,谁知道人家竟还有这样的心思。不愧是胡家姑爷,若是胡部堂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女婿,一定会老怀大慰”
张喜和张兵也都觉得心里异常高兴,一种被遗忘多年之后还有人记得的高兴。两人再次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就齐齐对着潘二爷单膝跪了下去。面对这一幕,潘二爷吃了一惊,慌忙伸手去扶人,却不防两人齐齐说道:“还请潘二哥带我们去见一见姑爷”
见潘二爷登时犯了踌躇,张喜就笑了笑说:“当年东南这些大人们,胡部堂,谭大人,戚大帅,俞将军,刘将军,我全都远远看到过,如今大家都去了天南地北,当年老卒散了也没人管了,胡部堂更是早逝。我这辈子大概都见不到其他各位了,只想见见胡部堂自己都未曾见过的这位姑爷。也许日后死了下黄泉见到胡部堂,还能对他形容形容,毕竟他还记得咱们这些没用的老卒。”
尽管说到生死,理应是有些悲怆,可听到张喜这口气,潘二爷却不禁有些乐了。见张兵也来胡搅蛮缠,他思量再三,终于点了点头。他这个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不能不做,因为只有这个官职,他才能照应到上上下下这么多昔日袍泽,所以镖局的事情,他不可能揽总,当年打仗凶狠拼命,为人却很得信服的张家兄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好,我带你们去就是。不过,你们别以为那就只是大家闺秀配世家公子,当初盛祖俞的那些打手,可被两人揍得找不到北”
“胡部堂掌上明珠嫁的人,哪能手无缚鸡之力上马治军,下马抚民,读书人就应该这样,这些年却都让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得势,再这么下去若再闹起倭寇这样的乱子来,靠谁去解姑爷如果真能打,我们这才心服”
第四七六章信口胡诌纳兰诗
南京之行,本来只是为了来参加这次还不知道能过不能过的南直隶乡试,可这次乡试招惹出来的一系列事情,汪孚林却想想都觉得自己这灾星二字名号名不虚传,甚至还能传染给妻子。只不过,他既然在潘二爷面前放下豪言壮语承担了下来,在和两位张姓老卒见面的时候,当然要拿出最完美的表现。
哪怕松明山汪氏由农人变富商,至今不过三四代人,他那个小家子气的父亲更不可能传给他什么世家气度,贵族风仪,可他前世今生何止才活了十七岁,这三年多来打交道的人又囊括了上至巡抚高官,下至贩夫走卒,端的是挥洒自如。再者,他曾经和戚良那些老卒走得很近,甚至就连徽州米业行会的总仓守卫,全都是老卒们帮忙训练出来的,至今还有几个闲不住的在那边兼职领一份薪酬,自然和张喜张兵这样的抗倭老兵颇有共同语言。
一番攀谈下来,张家兄弟哪怕不是纳头便拜,可已经对汪孚林这位不为人知的胡家姑爷心服口服。引荐他们的潘二爷在旁边看着,暗想当年汪道昆到底也是在抗倭战场上一步一步升上来的,和胡宗宪交情非比寻常,兴许这才有后来那位千金的金蝉脱壳以及如今的联姻。虽说他不知道自己完全会错了此中的那番波折,可并不妨碍他对汪孚林的认同,然后开口提醒一下某件要紧事。
“姑爷,南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更何况你之前把盛家招惹到了死处,哪怕守备太监孟芳因此怒责盛祖俞,只怕心里也对你存下了芥蒂。若是如此,这镖局一旦开门,只怕也会惹来孟芳和盛家的打压。若是这两边的阻力不能解决,就算兄弟们心思热乎,徽商们肯出力照应,我再从旁照拂,也绝对撑不下去。”潘二爷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突然发现自己竟是顺嘴就叫出了姑爷两个字。他又不是胡宗宪的亲兵家臣,怎至于如此轻易服膺他人
汪孚林刚刚就听到张家兄弟叫自己姑爷,那叫一个五味杂陈。胡宗宪不比戚继光俞大猷等人,因为和严嵩父子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眼下也好,后世也好,名声都不咋的,他并没有料到其在浙军旧部当中还有如此威望。此时对于潘二爷这个称呼,他也忍不住怔了一怔,随即才笑道:“潘二哥提醒得很对。不过如果我没猜错,孟芳这个南京守备太监应该当不了太长时间。冯保哪怕再讨厌东南士子,也不会用一个自作主张的干儿子。”
见潘二爷若有所思,张家两兄弟则不太了然,汪孚林也不往深处解释,随即笑吟吟地说道:“至于盛家。盛祖俞自称金陵十三少,但你们是地头蛇,盛家什么光景你们会不知道他不过是三房嫡子而已,真正管事的长房会因为他被教训了,就为了给他出气而抛开一宗大生意不瞒你们说,我看中了盛家手中的那些风雅产业,打算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我记得,前任南直隶提学谢大宗师重修的阳明先生全集,只印了没多少,更何况我这还要印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