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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迟疑地往外跑。

她记得那个声音，以前拍戏的时候，那人就曾学过假声，没想到，在生活中，以假乱真派上了用场。她回头望了一眼铁门之内，心里默默念道，你一定要脱险。

法租界上突然出现了许多暗哨，戒严的街道，多处出现了哨兵盘查。这一夜注定又不太平，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裹紧外衣，从哨兵处挨个走了过去。

夜色正浓，阴森的路上，不时出现伶仃的人，乌鸦叫声盘旋来回，所有出口都被巡捕把持，想要逃出去的人，处处碰壁，不得已躲进了一个马来华侨的家中。

本来以为友人家相当安全，不料突然来了一队巡捕，挨家挨户地在检查。范严伦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局长，恐怕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

局长必须马上逃。

华侨拉开玻璃门，指了指位于阳台后方的铁制楼梯。魏治明撑着身体，站了起来，霓裳也去看了一眼，五层高的楼梯，悬挂在墙边，她不由地瞥了一眼魏治明。

他们必须爬下去，否则，就是等着被抓，霓裳很清楚这一点，可是，魏伤得这么重，哪有力气爬下去，这么高的楼，稍不小心，就会跌下楼

魏治明的脸和嘴唇一样的惨白，他双目紧敛，眉头紧锁，“严伦，你找条麻绳来”接着捂着腹部，靠在墙上支撑，他看起来很不妥，“快点。”

华侨很快把绳子找来，魏治明指示范严伦把麻绳系在他的身上，“严伦，你记住抓紧绳子，若承受不住时，就放手”

他这是在对范严伦做交代，霓裳想，他一定估计到身体的状况，所以才会那么没有把握，霓裳立即恳求华侨把另根绳子绑在她的身上，她拿了那根麻绳，走过来，要放绕在魏治明的腰上，魏治明使劲推开她，“不要，你自己小心你最后一个下楼。”

楼道上的嘈杂声更甚，楼里的人都慌乱了起来。霓裳只得跟着两人往外面走去，第一眼俯瞰高楼，她的脚趾都在发抖，她强忍着恐高，坚持扶住魏治明下了楼梯，然后自己一咬牙，也返身往下爬。

尽管魏治明十分吃力，但是，他坚持落了地。一落地，他只觉得全身架子都散了，全然没有了气力，范严伦扶了一把最后落地的霓裳，“你们在这等，我去开车。”说着，就去找轿车去了。

霓裳蹲在地上，想要扶起魏治明，扶他的那一霎那，只觉得他浑身滚烫，“治明，你的体温好高。”她的手触及他的额头，然后额头又贴了上去，“怎么办你发烧了”

“别理这么多扶起我”魏治明靠在霓裳怀里，整个身体软弱无力，他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攀下楼梯。

风萧萧，夜凉凉，他心中隐约觉得危险逼近，四处似乎都隐藏着敌人他这个样子，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霓裳假使等会他们追上来，你不要管我”魏治明看着那么美丽的脸，现在变得多么的忧伤，他终究于心不忍，她还年青，不应该陪着他送死，方才她舍命救他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就算要他立即死掉都足亦他会让她得到自由的。

他看着她眼泪横飞，心里却一边开心一边难过，抹掉了她脸颊上的两滴泪，“听我说我死了，他会回来找你的”

霓裳登时就从那双充满了留恋的眼眸中找到了答案，她扑倒他身上，拼命地抱着他，哭得全身战栗，“不，不，我不能丢下你”

“傻丫头你不是一直盼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连抱她的手臂都慢慢松懈。

“不行我们一起逃出去”霓裳忽然擦干了眼泪。

起风了，风带起了地上的沙砾，吹进了魏治明的眼睛，不管他如何揉，都睁不开眼，可怜他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女子

、他活着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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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剧烈地晃动，枪声密集起来，躺在霓裳腿上的人终是被吵醒，他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只睡了一会，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比之前要清醒许多。

魏治明感到一只柔软的手在他的脸上，手上的帕子全湿了，他翻身坐了起来，霓裳惊喜交加，“治明，你终于醒了。”

“局长，我们快没路走了”范严伦在前面开车，雪亮的灯光找出前方的灯塔，后面紧随在后的子弹频频打来，打中了玻璃，玻璃碎了几个洞，碎片成堆扑过来，魏治明连忙抱住霓裳弯腰。

“怎么办”范严伦开着车，左偏右偏，躲避了追兵的子弹，但他的马力不敢再大下去，他也又慌又乱，“怎么办啊，局长”他又重复了一遍。

魏治明抬高上身，望了一眼窗外，黑乎乎的一片水域，不知下面藏着什么，天如此的黑，风如此的紧，追兵如此的嚣张，他们难道真的到了穷途末路之时吗

没有时间思考了，魏治明大吼一声，“继续开到岸边，到了就下车。”

范严伦也变得不知所措，他知道被李探长抓住，必会弄死他，他还不如冲出去，尽管一想到江水茫茫，他就心惊肉跳，但是，他必须按魏治明的指示办。

豁出去了他大叫一声。

轿车来了个急刹车，然后倒了一个方向，范严伦按魏治明的指示，让车子前行。轿车朝后面的车冲了过去剧烈的碰撞声当空响起，火花四溅，从车里爬慢慢爬出几个人，他们提着枪，在寻找目标。

“霓裳，严伦，我们无路可走了。”说这话时，魏治明正面对着苍茫无际的江水，他那一刻的表情，仿佛不是赴死，而是重生。

扑通几乎三人同时跳下了水，随之而来的就是水面上激荡的水花，数个漩涡把那些坚硬的东西给收了进去，剩下的只有平静无痕的江水，缓缓地在夜里享受安宁。几只小渔船在远处收了网，终于决定回家睡觉。

第二次落水，霓裳心想，此水会载着她回到家乡吗她想会的。溺水窒息的最后时刻，她看清楚了那张脸，不知为何，黑漆漆的水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就只看见了他。

那张不苟言笑的脸是他，仿若又不是他，她又听见了那首童谣，仿佛回到了那座茶山，歌声回荡在山水间，她的笑脸映在了一个人的瞳仁上。

魏治明被人拖上了船时，霓裳已失去了知觉，他挣扎了一会，终是体力不支，昏倒在她的身边。范严伦接着被网子捞住，身体还尚留一点余温。

三人被渔民救了，身体被渔船载着，往更远的地方开去，远到岸边变成了虚无。飘渺的白雾弥漫在夜空中，江水上的夜空变得朦胧美丽，江水下的鱼儿发出闪亮的粼光，给阴森森的江水增添了装饰。

他们三人不知会被带到何处去，既然睡了，就听天由命吧。

十日的时间，比起十年来更值得一生回味。

魏治明后来在渝城难熬时，时常会想起在渔村呆的那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