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618(1 / 2)
“木兰辞。”
郑县县令是本年年初才刚履任的,姓是名峻字子高,乃是宏辅之从弟也。受命之后,他至太尉府上辞行,是宏辅设宴款待,兄弟二人端着酒杯,天南海北地一通胡聊,也不知道怎么一说,竟及妇人。
是子高的观点,妇人皆无见识者也,亦无勇气反正就咱们哥儿俩,强悍的嫂子们都不在身边,我就大胆说啦故而无论朝上还是家中,都当由男人来管理,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是宏辅却连连摇头:“妇人固与男子秉赋相异也,然亦不可轻视之。锥处囊中,乃得脱颖。若不用之。毛遂亦凡夫也。今妇人专使育儿持家。不使得用,乃不显扬耳。”现在的女人比不上男人,是不给她们学习和发挥的机会,而不是因为天生才能不如男人,所以才只能窝在家里面,这因果次序你可不能颠倒喽。
于是举例,钟离春辅齐而霸,缇萦上书救父。昭君塞外和亲,如今还有个蔡昭姬,学问比她老公还要强,岂能说妇人全都无才无勇呢再说妇好嗯,这年月还没人知道她荀灌娘还没生出来呢
特么的历史太短当然是跟五千年来比,这例子还真举不出太多来。于是是宏辅借着酒意,随口便道:“吾闻前代有女子替父从军者,有诗为证”
直接就抄了木兰辞了,当然也免不了对具体用词做些小小的修改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郡帖,朝廷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父名。阿父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父征
“旦辞父母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父母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父母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至尊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父母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阿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出门看同伴,同伴皆惊忙:同行十二载,不知木兰是女郎。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是峻向以搜集、整理兄长的诗文为乐,闻之大喜,赶紧就给抄下来了。是宏辅赶紧说这不是我作的,只是民间歌辞,吾略加修饰而已。是峻说你修过那就是你的啦,如诗之国风,皆民间歌谣也,难道还能找得着原作者吗当然必须归在周室采风官吏的名下。
哥耶,你好久都没做诗啦,好不容易有这么一首,我听着挺不错,你就别再撇清、推辞啦。难道还会有谁敢跳出来,跟你争抢版权不成吗
是宏辅一琢磨,反正我这辈子抄的诗文也多了去啦,既已做贼,何必再假装斯文也罢,是我的就是我的吧当即朝天默祷,望那“可汗”可与“天子”互文的时代永不到来。
随即是峻便来至郑县上任,点查田地户籍,果然丧乱才息,人多流散,大户趁机兼并土地,却又寻不着佃户,导致大片大片垄亩抛荒。他也已经在各地做过好几任县令长啦,是宏辅承诺,这一任郑县令若是考绩尚可,即可荐他为二千石守相。所以,目前这种状况可不利于上计啊,必须有所改观才成。
是峻所采取的手段,也是其兄所密授的,一手则软,用招租官家山林、作坊等产业的名目,笼络本地大族,二手则硬,严格执行朝廷颁布的限田令,比方说白身每户不得超过十顷田地,多余的一律硬性收购充官。所得大量官田,申请调关东散户、流民过来民屯。
魏制,各郡、县的守、令以下,分司治事,皆由朝廷委派,一方面加强了政府对地方的控制能力,同时也减轻了守、令的工作强度。故此是峻把绝大部分精力都花费在了劝农、助农上面,三天两头亲巡各乡,照管农事。
所到之处,召集乡中三老等饮宴,以联络感情,趁便大肆吹嘘自家兄长之能,以及与自己感情之深厚,动不动就把是宏辅的诗文背出来飨客。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木兰辞因其文辞质朴、语言通俗,遂得以广为传布。
所以就连偶尔旁听的农人都会背诵了,还合曲成歌。当下几名农人齐唱全篇,陈纻等三人听得连连点头,马钧更是赶紧掏出纸笔来,直接就给抄录了下来。完了三人商议,这故事还是头一回听说啊,这木兰女究竟是何时、何地之人呢
马伯庸言之凿凿:“必前朝之人也。”为什么这么说呢你瞧诗中提到了“郡”,郡的产生始见于战国前期;但诗中还有“尚书郎”,这是东汉朝才有的职位。至于木兰的籍贯。大概是在长江以北“安有募南兵以御北胡者耶”
马钧觉得马齐所言很有道理。但他因为口吃。轻易不肯开口讲话,所以只是在旁边连连点头罢了。
然而陈兹免却摇头:“以吾思之,乃时人也。”就算前朝,大概也是建安年间,跟现在相距并不遥远。什么原因呢“桓灵以前,安有非正途士人,反以军功而得为尚书郎者耶”
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其真有女子而可改扮以从军者耶岂真有十二载而同伴不觉者耶乃寓言耳,必非真也。”这就是一故事。你还真去琢磨其人究竟何朝何代,何地何方干啥有意义吗
三个人谈谈说说,很快步入县城自然在城门前要校验过所也就是通行文书,顺便向守卒询问市场的方位。郑县是上县,但县城并不算大,三人自北门而入,郑市却在城南,悠游行走之间,已过朝食之际,未免腹内饥饿。马伯庸不禁抱怨。是你们偏要停下来听农人唱歌啊,结果耽误了饭点儿。这要是没得吃可怎么办呢
这年月的城中之市,一般分为三场,即朝市、夕市和大市。朝市出售货物的主要是大商大贾,多为坐商,自有店肆,即便行商,也大多租赁人家店肆售卖;夕市则主要归于“朝资夕卖”的小商贩,没有固定店肆,只能在街边摆摊儿;大市的时间在朝市和夕市之间,也即午时、日中,城市周边的农夫或者小手工业者,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出售蔬菜瓜果、余粮、余布等等。市中自有食肆,不过按照人们惯常的习惯,一朝一夕,开门两次,也就是说,倘若错过了时辰,那就得不着什么吃食啦不仅不存在全天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饭店,就连保持朝九晚五不歇业都办不到。
马齐因此而抱怨,陈纻心说你倒会推卸责任,刚才听农夫唱木兰辞,你不是也听得挺乐呵的吗还费心思去考究木兰究竟是何时候人、何方人士,这会儿倒埋怨起我们来了。但对方终究是马氏族长同时亦为马氏邨村长之子,陈兹免不便针锋相对,于是笑一笑说:“且待大市,或有食也。”
大市也不仅仅是城外农夫啥的入城货卖啊,城内居民也可能做些小点心出来挣零花钱说白了,大市卖货的皆非正经商贾,而是无照平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