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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若王上许可,望回家中看看。父亲的第一年忌日,就因初入王宫,一年内不得离宫而错过了。今年却无论如何希望能亲自尽尽孝道。
“嫔妾的父母,兄长,都纷纷离世,府中只留些家丁奴仆,本来还有吉承打理,后来他又去了营中。如今的从府,已是门庭冷落,家中来信,说仆人已走了大半,只有少数忠心之人于心不忍,选择留下。可因没有俸禄金钱的支撑,他们也只是在以昔日的积蓄来勉强维持罢了。”颜兮说着,感觉身上寒冷,心中更冷,她继续道:
“说来可笑,嫔妾身居为妃,又是以王子妃身份嫁给王上的。如今娘家却如此败落不堪。此间心酸,嫔妾虽不愿多说,却也并不太好过。如今只求能准许嫔妾这个从家唯一的主子,回府遣散了众仆人,为他们妥善安排了去路,再留在府上为父母兄长守灵三日,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子明伸出手将她扶起,手指触碰到她的身体时,感觉她浑身冰冷,一双手更是冰凉。他在心内叹了口气,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问道:“那之后呢,对于从府,你打算如何”
“既然遣散了仆人,那之后从府已形同虚设,嫔妾会亲自摘掉牌匾。至于那块地,若有人愿用它开设私塾,或为民用,那再好不过,嫔妾愿赠出地契。”
“兮儿,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朕会派人去打理从府的大小事宜,亦会每月拨些钱来维持从府上下的生计。那是你出生成长的地方,朕想为你留着那儿的回忆。”
颜兮惨笑:“那些回忆,开心的也好,悲痛的也罢,当一切都已不可能再回去,每次回想起来,不过是又一次往心口里刺一刀罢了。”
饶是她已沉稳至斯,那样善于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一切喜怒哀乐,现在却也还是藏不住目光中的悲意。
“即使留着那座府邸,又能如何呢从家,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提文拜访,再也不会有鸟语花香。再也没有老爷夫人和少爷小姐。往后的无尽岁月里,它只会空空如也。”
子明的手稍一用力,已把颜兮搂入怀中。
颜兮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子明搂得更紧了些。
“兮儿。”子明闭着眸子,难过地说:“为什么不能有一次,你试着原谅我。试着对我说说你心里的难过。试着对我哭鼻子,让我搂住你好好安慰”
颜兮咬着唇,努力平静着心跳,她闻着他身上的淡淡香气,那味道一下子将她拉回她刚嫁给他的那天夜里。那时他的一双温眸注视着她时,身上也是这样让人神醉的清香。
她那时,真的以为,觅得良人,可托终生。
“我”但她终究是恢复了理智:“子明,我何尝没有过。”
她离开他的怀抱,失笑着重复:“王上,我何尝没有过。”
她生性倔强,不肯轻易示弱。可是她不是没有过对他诉说自己的难过。
或许她每次诉说的方式并非是娇滴滴地撒娇,并非是在他面前红着眼眶吵嚷着想去求得安慰。
她只会以坚强来包裹自己最最脆弱的时刻,甚至坚强到或许子明根本不知道她的心底其实有多难过。
可是哪怕,只有一次,若子明识破了她的坚强,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又转过身来。
就会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模样。
可是从来没有过。
于是在他面前,她把自己越裹越严密,最后密不透风。
他再也无法得见最最真实的她。
“王上不必安慰嫔妾。”颜兮的心有如针刺:“嫔妾如今已看得开了,并不太难过。”
她牵着嘴角笑了笑:“所以,谢王上关心。”
、飘零
从妃回府的队伍拖得很长,轿旁有诸多护卫丫鬟跟随着,所有经过的路段全部封锁起来,任何车马行人不得通过。
她终于又回到了从府,浩浩荡荡,惊动了半个青龙城。
而一直久侯在府门前迎接她的,却只有寥寥数人。
府中的园里,花木虽仍旧开着,却已早没有了昔日精心打理时的颜色。以前丫鬟家丁们来来往往的回廊,如今也只飘着几片凋零的花瓣。小池中锦鲤不复,假山后再无缭绕琴声。处处透着萧瑟之景的从府,若一个已经哭得倦了,只留苍白面容的老人。
从府门,到后院。
颜兮静静走着,深红色曳地裙摆拖得很长,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的模样,穿着一身到脚踝的红色锦裙,在这座府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嬉笑玩乐,郎骑竹马。
如今,一朝春尽,花落人亡。
她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有那么多的回忆。
绿池之旁,自己曾经在此坐着与冬儿一边聊天,一边投食喂水中锦鲤,馒头屑落入水中,惊起涟漪几朵,沉入水中。
白槐之下,清秋儿曾经与从朔并肩坐着谈天说地,说起天广云舒,说起从朔以后当了大将军,该是何等威风,定要披铠甲冲锋杀敌。
那座木屋子,芩氏曾经因丫鬟打扫得干净而难得地对她笑了笑,一改往日的庄丽严苛,温和地问那丫鬟在从府可还住得习惯,吃穿用度有无不适之处。又说若是想家,可以多与小姐她们玩儿,她们成日没心没肺,知道好些在从府里如何取乐的主意。
那张石桌,自己与吉承曾分坐两边安静地下一盘棋。她回回都赢,不论开局怎么失误,最后总能莫名其妙地力挽狂澜。她开心了,便亲自剥桔子给吉承吃。吉承那时尚且年幼,抿着嘴看着她笑。
在记忆里,从府总是欢声笑语的,和和睦睦。如颜兮所说:“这就是我的家啊。”
可是如今,破败不堪。
孔冯贺跟在颜兮的身后,默默地陪她走着。他看起来老了许多,腰身微有些弯了,甚至已多了几缕白发,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孔武有力,能时刻保护小姐的孔叔了。也不知,这些年来他留在从府,日日对着这样一幅画面,是否日日神伤。
走到回廊的某一处,颜兮突然止住了步子。
她回头朝孔冯贺笑了笑,状似随意地说道:“孔叔不必一直跟着我了,我又不会迷路。”
孔冯贺犹豫道:“只是小姐不,娘娘”
“孔叔还怕我会难过么”颜兮继续笑着,云淡风轻:“都已过去那么久了,我也早就释怀了。孔叔去前面帮我看着点儿吧,他们搬移屋中的器物,我怕有哪些好的他们不识得,若不小心碰砸了,倒也可惜了。”
孔冯贺听她这么说,只得点头离开。
他走后,整个回廊空空荡荡,除颜兮外再无二人。
她慢慢地坐在了栏杆上,看着院中的一花一草,一木一叶。看着轻烟袅袅升腾于屋檐,起起伏伏。看着暖阳被流云遮住,大地陷入冷暗,而后又从云后露出,阳光转瞬洒将下来。
她定定地看了很久,然后无声地哭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泣得这样厉害了。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哭出来,眼泪不停地滴落,袖子顷刻间便湿了大片。不知是否是因为这院中太过静谧,她心生一阵绝望。
忽然不知自己到底是谁,到底要做些什么。不知道往后该何去何从。
天地间鸟翔鱼潜,万物归宗。
唯独她,像没有根的花木,瑟瑟于秋风里,张着嘴不住地无声哭咽着。
她孤零零地坐着,好像随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不知过了多久,她深深地呼吸平复了心情,又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拍了拍脸,站起转身,见到的却是递到了自己眼前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