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107(1 / 2)
卫音荀上了前来才推开门去。那茅舍陈旧,屋内腐臭之味铺面而来。
卫音荀被那味道一呛,旋即眉头深皱抬起衣袖掩住了自己口鼻,随人入内。不过是一间破败的茅屋,并不宽敞,屋内昏暗但四处破口漏进了许多天光来。这段时日本就湿热,进了这里头更是叫人觉得如同置身火炉,每一处肌肤都被热浪撩烧着。夹杂些不明来源的恶臭,卫音荀这辈子都从未踏足这样的地方。
屋内并没有床,墙侧只有一块门板似得木头潦草做床,上头躺了一人身上披着件破絮的大棉袄子。
林易知回头,手却是指着地上那人道:“荀夫人,你可想见一见此人”
这又是什么人卫音荀搜肠刮肚想了一通,也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值得堂堂林相爷亲自带她来瞧的。
林易知失然发笑,“恐怕即使是让你见了,也定然认不出人来。”
卫音荀望了他一眼,又将目光挪到了地上背对那人的身上,那人身形微微一动,显得缓慢而笨拙。那一件棉衣破烂不堪,大约经年未洗已经乌脏得泛出油腻的光。随着那人一动,越发浓烈的气味涌了出来。卫音荀腹中一阵翻滚,几乎已经要脱口吐出。
那人终于回过了身来,蓬头垢面几乎瞧不清到底是一张怎么样的面前。“啊啊啊”那声音有些尖利,虽然语不成词,可淬满了怨愤呼啸而来。
应当是旧相识了。
卫音荀仔细回味那声音,却想不起任何人来,可林易知先前那一句“你记得姝水吗”却是让她心头一跳,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很久远,久到她嫁给宁沽南之前还在卫家时,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这人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却因为姝水而让卫音荀留下了印象。原来,林易知问她记不记得姝水,是为了带她来见此人。卫音荀搁下捂着口鼻的手臂,神情一分分的淡漠了起来,如临高位的睨视着底下奄奄垂死那人。
她诚然认得此人的,旧年也曾与他有过些过节,这时候听他攒足了气力才说出这番话,心内又不免生出许多解恨痛快来。
“丰伯。”卫音荀声音清冷,她脸色白得异乎常人眼下却反倒有种少见韧性,气势从孱弱的体内一齐迸发了出来。“想不到你还活着。”
那人起不来身,听见她这样话,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并不响亮,张大了嘴犹如只是在粗重的喘着气一样。就算活着,也只是苟延残喘般的活着了。
“老奴是从死里逃生活不出几日,老奴倒是很想看看昔日荀小姐那般手段,又能活得了几日。”那人勉强开口,可是嗓子已坏了,说出的话含含糊糊,如若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清楚。他之前在宁沽南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哑伯,现如今却是突然能开口说话了。卫音荀有些惊讶,并未点破去问缘由。
这话争锋相对,丝毫不留半分情面。卫音荀并不在意,反而是清淡一笑,目光又在那人的脸上来回扫了两道。这满屋的恶臭都是自那人身上发散而来,他那漏在外头的肌肤看出丁点原本模样,反倒如在烈火中翻煎烤了遍,呈现着狰狞的漆黑结痂,有些地方却已经流水化脓露出鲜红的嫩肉。不知道盖在棉袄下的那半截身躯,又该是个可怖模样了。
卫音荀嗤然一笑,她虽不出口反讥,可那神情早已经凌跃于人,似乎很是可怜他如今这幅半死不活、苦苦挣扎的模样。她转过脸去对着林易知,缓缓开口道:“林相爷驱车而来,便是带本夫人看这个东西么”
那人的目光凶恶,从披散在脸的头发缝隙中死死的盯着说话之人。
林易知此番带她来,又怎么会是如此简单目的。他倒是一如之前的心平气和,声音低沉着开口道:“此人唤做丰伯,原本一直住在雕花巷,月前的一场大火将宅子夷为平地,丰伯死里逃生躲过一劫。”
“一直住在雕花巷”卫音荀若有所思,又低低喃了一句,尾音上扬透着诧异惊奇。
“那一场火,正是宁沽南所为。”
155
宁沽南
此话确确实实是让卫音荀出乎意料,隔了会才将面上讶然之色敛下,仍旧皱了眉问道:“怎么会”
卫音荀又怎么敢相信,就凭当年他和姝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会像丰伯下毒手这般想着,未等林易知开口说话,她就已顾自摇了摇头,否认道:“不可能。”
“荀夫人果真这般笃定”林易知平静问道,见面前那贵妇人面上勉强维持的几分确定已经一分分破碎。
话音直接激荡在了卫音荀的胸臆间,一遍遍重复发问。只有她只有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笃定。卫音荀下意识的紧握了垂下衣袖中的手,心头如遭重击。她哪里能料想到,今时今日的宁沽南会这般心狠手辣,就连姝水的情面也不顾了
躺在地上一息尚存的丰伯,从喉咙中发出咕咕的古怪笑声。“宁沽南不念旧情,未经历此遭生死,老奴也不信”他那声音颤抖,到最后又有些发狠。又怎么能不恨,要送他上黄泉路的竟然是宁沽南,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
卫音荀往后退了半步,衣裙回旋,一路而来足尖也只沾了少许的泥,然而落在上面却是分外显眼。“他要杀你,与我又有何干”撂下这话,她漠然看了眼林易知。
“自是无相干。”林易知接口道,“只是想让荀夫人知晓,宁沽南连着当年情分都不顾,又可真对夫人网开一面”
卫音荀脸色旋即一寒,声音冷冷的开口:“林相何出此言侯爷是我夫君,举案齐眉,林相名门正派,却难道还要插手旁人家事,如市井妇人一般行口舌挑拨之事不成”说罢,烟眉一挑,已经染上了怒色。
一时,气氛有些凝滞。何况这茅屋狭窄,屋内气息浑浊,卫音荀越发觉得心内不畅,转身朝着外去,没有半分停留。
才刚出门,便见外头一人迎面而来,身上穿了件大斗篷却是将人捂得严实。二人错身而过时,卫音荀只觉得自己被一道目光阴寒扫过,容她一愣立即转过身去看,那人已经入了茅屋。
这时,林易知却已是立在门口,微微皱起了几分眉。他原本就一身濯然不染的清正气,此番眉宇轻皱又不知道是多了多少分愁闷,恍如忧思天下。
这幅模样,叫天下都觉得他是少见刚正不阿的清官忠臣。卫音荀却是半分不信,不仅不信心中更是觉得可笑这世上又哪里真正不谋私的人呢她见的多了,便也见怪不怪了。卫音荀淡淡一笑,收了目光转身继而离开。她方回京,各方形势尚且不知,若是轻易结盟反倒失了先机。何况林易知此人,他此番前来接触意味不明,她心性谨慎,实在不能当下做出决策。
林易知站在那,望着她走远才缓缓垂下眼帘,面上渐渐布满了不少憔悴。
“她可信”屋内响起一道男声。
林易知眉头稍稍一动,隔了会才叹气似得说道:“你应当知道,朝堂上无绝对可信之人,利益驱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