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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色隐在夜色里,被明灭的光影照得晦暗不明。可是,他看着赵容宜,定定地看着,便让赵容宜觉得不远处街市上的热闹都不在这一刻的沉默里。
“你生气了”赵容宜缩回目光,左右瞄了一眼,轻咳道,“雪生,你看我都不计较你上次见死不救任我摔在雪里的事了,你也别冷着一张脸了。老板着脸迟早也会变得跟国师大人一样未老先衰的,”赵容宜心虚地拉了拉雪生的长袖,受不住他直视的目光,乃嗲声道:“好了好了,我保证下次不骗你出来,不再这么鲁莽,都听你的,好不好诶,雪生,你怎么能长得比我还好看,你看别人都在看你,我吃醋了。雪生,雪生”
突然,记忆戛然而止,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随瞬息烟华而逝,在酒庐的朦胧火光里,赵容宜似乎也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真实,何处是回忆,何处是此刻。她的呼吸似乎就要停止了,而雪生却突然放开了稍许,低头望着她,宛若一个蒙尘的冰雪神祇因沾染情念而堕落成了妖,于那清癯里绽放出惑人的孽茎。赵容宜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却于那一瞬间被那一眼冰天雪地清冽间浓晕重染的潋滟流光吸去了灵魂,只剩下惊骇怔然,和耳边震耳欲聋般的狂肆心律。她定住了一般,瞪大了双眼,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看着那双蛊惑人心的眸,一直到唇上传来温凉如水的触动,巨大的酒气袭来,头脑中便只剩下晕醉。唇瓣温凉、酥麻,渐渐地如燎原之火般,揉进了声嘶力竭的狂躁。雪生的吻突然从蜻蜓点水变成了疯狂掠夺,带着久经压抑的痛苦,终于成为了毁灭一切的撕咬。
雪生的爱,像是蝉,很早便诞生了,却悄悄埋于地下,潜滋暗长,不为人知。等到有一天,破土而出,便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声嘶力歇,在这烈火如歌的烛光酒气里,迸发出无穷尽的力量,让赵容宜无从抗拒地、神智昏聩地、甜哭交织地,承受着。可是,如果蝉的生命只能悲壮这一夏的短暂灼热,她真希望自己便是那块土地,去容纳所有的沉默与血唱,去共度全部的如火燎烈与似冰永寂。与爱同生的人,亦与爱共死。她伸手抱住雪生,仿佛用尽全部的力量,将这一世的执念紧紧地拥抱。而那一刻,她分明感到雪生浑身一震,连唇齿与唇齿间的撕缠也瞬息定格。须臾,却又成为更加强有力的交缠,不死不休般悲壮,拼尽了全部的呼吸。赵容宜麻木而决绝地回应着。
仿佛过了一世那么漫长,雪生终于放开了那狂乱,将额头抵在赵容宜额上,粗踹着气醉眼迷蒙地看着她,喃喃自语:“容容,容容,容容”翻来覆去,只有这两个字,竟似要将过去十年里失去的时光都用这一刻绝望的呼唤弥补上。可是,似乎怎么也不够,怎么也弥补不上。他眼里的悲戚无人看得懂,却也决然不能够说出来,就这样痴痴地凝看着,看着仿佛再也找不回的时光,看着明明触手可及却再也无法拥抱的美梦。“今天的你,真实得不像是我的梦了。我该怎么办怎么办”雪生的表情落在赵容宜眼里,却犹如掀起滔天巨浪的疯狂,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无措的神情,即使在梦里也未曾见过。可是,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深信不疑,这分明就是雪生,如假包换的雪生。人可以改变,心也可以改变,灵魂却是亘久不变的,而雪生早已刻入了她的灵魂。她的目光中盈满了水光,映入了雪生此刻的癫狂,而雪生竟在那癫狂的倒影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赵容宜喑哑着声音,伸手捧住了他的脸:“雪生,我不想自己拼尽全力得来的只是一个命运,所以,告诉我,看着我的双眼告诉我,说你是雪生,说这不是一个梦,说你爱我,你再也不会离开我。”说你那时候的离去只是一个误会,那时候的狠绝亦只是一个谎言,告诉我
累积了十年的狂热想念,疯了一般倾出,便是饮鸩止渴,也全然顾不得了。雪生眼里的迷蒙,蓦地急转深浓,宛若一个幽深的漩涡,张扬着妖冶的蛊惑,化为一发而不可收的吻,密密麻麻落在了黑夜的尽头。赵容宜闭上双眼,承受着狂风暴雨般落下的吻,从额头直下,没有章法可循,胡乱而任性,灼热而疼痛。朦胧里,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时,雪生便压在了她的身上,困兽般啃啮着、嘶吼着。“容容容容”翻来覆去,亦仍是那两个字,却仿佛比这世上一切的言语还要沉重、一切的呼吸还要灼热。一地亘古不竭的沧海水,一天痴狂横肆的巫山云,天地水云间融合,罔顾了十年的沧海桑田,抛却了半生的两地相思,冰火里际会,暗夜里交替,翻涌着疼痛与哀愁、甜蜜与苦涩,一如那一飞冲天的绚烂烟花,在云端张扬了近乎涅槃般的极致妖娆,便是雪生与容宜此生的爱,刻骨的情。街市外的酒庐人家,虚掩了一地月华,隔绝了人世冗杂,只在微弱的烛火里,交叠了爱恨苦涩的身影,肆意凌乱、错落、疯狂、撕扯、啃啮、冲撞、、纠缠,不知是雪生梦里的痴癫暴虐,还是赵容宜如云端间的怅惘迷茫。云雨高唐一场,香艳缠绵无限,难以一一描述这一夜的混乱。
夜,静极了,轻极了,宛若一片飞花飘落空中的梦。
一地零碎的衣衫,一地青色的旖旎,一口深色的雕花木盒,还有一地酒气馥郁淫靡狂乱的梦魇,静静地躺在黑暗尽头。瑟瑟发抖的女子,一如他瑟瑟发抖的十年,又深深地刻入灵魂里,像是一个咒语,困住了他的一生。温香暖玉入怀,雪生轻轻地将昏睡中的赵容宜抱入怀里。这像是一块洁白的美玉,却因了他酒后的纵情,有了一丝瑕疵。然,纵是疼痛,却绝不后悔,因为,赵容宜,这是你欠我的。这眉、眼、鼻、唇、颊,轻手抚去,流连忘返,而他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炽烈,这一样一样,在时隔十年后,仿佛仍是十年前那个样子,一样一样,都是属于我的。从今往后,你的一切全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温柔乡,英雄冢,枯冢十年,你要用什么来弥补十年和十年,是不同的,是不能够对等的,然而,我是雪生,我爱你,我再也不会离开你。这世间的一切,充满了阴差阳错,得到与得不到,往往只在一念之间。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一念便是十年的生死不相知,这又要怪谁呢怪发生在上一代人之间的仇怪我的沉默寡言和你的天真无邪还是怪这无常的命运佛言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可你偏要这么傻,傻傻地逆了命运给我们的桎梏,傻傻地找了我十年等了我十年。赵容宜,你真是这世上最傻的人。
可是,究竟谁更傻呢恐怕没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