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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背影。等到雪生转身望向自己,因了背对月辉的昏暗,赵容宜看不清他的表情,所以走近了几步,仰头笑问:“猜猜我背后藏了什么”
雪生立于原地,赵容宜娇小的身躯便全然覆于那高大的阴影里了。那一刻,赵容宜虽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明显感到了他不同寻常的些许变化,或许不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近人情,或许不是一贯冷漠的无视与离去,或许或许,总之,雪生定定地立于原地,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而赵容宜自己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便只觉得傻傻地开心,仿佛雪生突然间有了凡人的气息,不再那么难以靠近,仿佛雪生也因了这节日的氛围而起了几分思乡思家的清愁,淡淡的,温凉而不寒。她欢快地笑着,看着那月影里不辨容色的面庞,想要努力看清那眼眸中暗藏的流光,却终是什么也没有看清,只忍不住将藏于身后的雕花木盒献宝似的拿了出来,捧在他面前,道:“喏,给你的。就知道你这大闷呆子不会跟那老生姜去宫中参加中秋盛宴,所以我便做了这个,是你最喜欢的莲蓉馅的。呐,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跟三姐姐学了好久才学会,你一定要吃完,要是再不收下或者随意赏了人,我以后便再也不理你了。”雪生阴影下的女孩儿,一脸张扬的明媚笑容,仿佛乌云夜色遮不住的太阳光,宛若晶亮绚烂的玻璃球在那阳光下折射出万束光芒。
雪生默默地接过那精致的雕花木盒,在赵容宜满脸期待的笑容中,将之打开,捻了一块卖相极其普通的月饼,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赵容宜亮晶晶的眼睛似乎会发光般盯着他,须臾又兴奋而紧张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不好。”只简单的两字,伴随着雪生淡淡地摇了摇头,那语气再平静如常不过了,却令赵容宜瞬间如蔫了的茄子般。赵容宜便知道雪生从不说假话,总是这般直白,但心里终究是怀着些期待而来的,至于那期待是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她失落地垂了头,低声嘀咕着,这些月饼虽是咸了些,莲蓉也硬了些,但已然算是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了。雪生细细地将那块月饼吃完,转身走到栏杆前,叹了一声:“放心,我会吃完的。”
“啊”赵容宜不可置信地抬头叫了一声,随即变脸谱似的跑到雪生旁,便如同一只偷了腥的小猫般愉悦得笑眯了眼,眉飞色舞地故作苦恼道:“雪生,你既然嫌弃我做得不好吃,为什么还要全部吃完呢哎呀,这样勉强自己怎么好,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吃了,就当我是白学了一整日,剩下那些就给我带回去赏给小花吧”说完,伸出一只手,目光在雪生的脸和他手中的雕花木盒间逡巡流连,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雪生转头,看向那在月色下宛若打上一层清辉的明丽的小脸,突然就在心里感慨,这女子怎么变脸就这么快了。很多年以后雪生都会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刻的赵容宜,记得自己那时的心情,只是赵容宜本身却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既给了我,便是我的。不好吃,也应由我扔掉。”说话间,伴随着一道黯淡的弧线短暂划过之后,那雕花木盒已然从高高的凝烟阁顶直直坠落,落入了眼下望不见底的黑暗中。雪生面色平静地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赵容宜,嘴角忽然露出一星浅笑,明明灭灭,仿佛并不存在。赵容宜本来面部表情变换太快,那沉浸在失落和气愤中的目瞪口呆便转瞬被这浅笑迷了去,只剩下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可是,再定睛看了看,雪生并没有丝毫笑容,果然方才是自己眼花了罢,雪生这张木头脸,怎么可能会有笑容呢赵容宜瞬间又耷拉了脑袋,将雪生方才的行为并着其余不相干的一一数落着:“若是二哥,便是不好吃也会哄我说做得好,你这大木头,连好话也不会说,还直接扔了还有啊,今日是过节,你也不知道换身新衣,总是青色青色,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修道士似的,你又不是真的跟老生姜一样穿道服出家,干嘛非得穿这”。赵容宜似乎说了很久,而雪生,一边望着那轮圆月,一边静静地听着。直到她说得累了,自然便不说了。
那一晚,赵容宜没有留在园子里和姐妹们赏月玩乐,雪生也没有随同国师去宫中参加祭祀和盛宴。两个人待在琅嬛台梅花岭的凝烟阁里,一起赏月、说话。虽然似乎永远都只有赵容宜一个人在说。很多年以后,当陈霈追问雪生到底喜欢赵容宜哪一点,雪生将笑着回想起多年以前某个中秋之夜在琅嬛台凝烟阁的赵容宜,慨然叹道,我也不知,也许是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么样一个人了。这么一个话唠子。赵容宜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在雪生心中的形象便是一个话唠。北国的秋色经不住西风的摧残,那下半夜的月色便也渐渐地寒凉了。赵容宜靠坐在栏杆上,看着双手作枕静静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雪生,顾自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说起自己的祖母如何慈眉善目,母亲如何在庵堂里不理世事,说起大哥整日和父侯一般严肃出入,二哥又怎般怎般纨绔不羁,姨娘们怎般耍小心眼瞎折腾,还有一园子的姐妹们整日闷在园子里绣花作画,云云。月光斜射入空阁,落了一地辉光,照在雪生恬静的睡颜上,便比那画中的人还要令人赏心悦目。空了的酒瓶和酒爵静悄悄的躺在一旁,醉意微醺的赵四小姐,似乎沉醉在自己的回忆中,又似乎沉醉在雪生酒醉里那一声梦呓般低微的“容容”。不知何时,她轻嗅着空中迷醉的谆香,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雪生的手臂,唤道:雪生,雪生,你睡着了吗醒醒,雪生,这般躺着会着凉的,然而,任她如何呼唤,雪生也没有醒来。她想,雪生饮了那么多酒,应是睡熟了的。月光下赵容宜那张小脸,柔和中染了一丝酡红,她俯身看着雪生的容颜,只觉得一颗心跳得不像是自己的了,仿佛随时要破腔而出。只一下就好,就一下、一下,反正雪生也不会知道她小心翼翼地慢慢俯下身,目光中的柔和如同要聚集成水滴,最后,那唇瓣,蝴蝶点水般,飞快地落下一吻又匆忙离去。便如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般,赵容宜失措地靠回栏杆,素手抚上酥麻颤抖的红唇,喃喃道:雪生,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接着,便是傻了般笑着。
雪生。
羽觞腹满,一觞接一觞,随着浊酒入口,那馥郁谆香渐渐模糊了视线,三分酵成往事,四分醉了相思,余下的,成为流觞宴一咏,流传于世:
实爵少耳凭君意,坐花琼宴飞羽觞。回头有恨无人省,寂寞枯亭冷寒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