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四 思念(2 / 2)
「不要」
「什么」他倾耳,捕捉她轻细的音浪。
「不要告诉哥。」
「都这时候了,你还满脑子只顾着他」齐光彦不由得火大起来。她能不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点啊她这个样子真他xx的让人心痛
「不要告诉哥」她喃喃重复。「拜托,不要让他知道我不要耽误他」微弱的力道揪扯着他的衣服,心慌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好,我不说、我不说,你不要紧张」他一张手,用力抱住她。
她松了口气,挤出虚弱的笑花。「他好不容易,可以过平静的生活,我不要不要再成为他的负累不可以」
她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床上睡了一整天,齐光彦也在她身边陪了她一整天,寸步不离。
那些绝症病患在得知自己病情时都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无从得知,奇怪的是,睡醒之后的她,居然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
思绪从来不曾如此清明过,许多以前没想过的事,全都浮上脑海。
她很认真地告诉眼前的齐光彦:「你是一个很好的人,你对我的用心,我都感受到了。对不起,我的心太满,已经没有空间容纳你了,
如果我先遇到你,一定会爱上你的。」
「笨蛋不必这么早就交代遗言」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抱着她掉泪。
他看起来比她还无法接受她的病情,他说,她这辈子不曾快乐过,老天爷一直在玩弄她的人生,他替她不平。
谁说的呢她快乐过啊,认识了哥,就是她这辈子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她从来就不曾后悔走过这一段。
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没有多余的时间沉浸在悲伤和怨天尤人当中,她要趁还能画的时候,好好将生命中最美的那一段记录下来,因为有一天,
她会连画笔都拿不起来
别人或许不懂,但是哥,他一定会懂的。
她希望他看到这些画之后,能够支撑着他熬过失去她的悲伤。
生命会结束,但是这一段段最美的回忆、最纯净的感情,却留了下来,陪伴着他。他不需要难过,因为他们亲密的从来就不是,
所以不管他们人是不是在一起,灵魂始终不曾分离过,这一点,他与她都很清楚,摆脱了与世俗的规范,超然的心能够更自由的爱他。
这或许是上天赐予她,最后的慈悲
英国伦敦
沉瀚宇站在窗前,观赏窗外丝丝细雨。
多雨的伦敦,一年四季少有晴天,他怀念台湾的阳光,以及--他生命中那片小小晴空。
晴--她现在还好吗
他无时无刻都有飞奔回台湾的冲动,但是她说,她要过新生活,他的存在会阻碍到她追求幸福的脚步
就为了这句话,他压抑着,不敢任性。如果这样能让她平静,他是该走得远远的,小心收拾好满溢的思念,不能、也不该再去干扰她。
近来的阴雨绵绵,让他想起她的生日又要到了。台湾的天气如何呢依往年经验去猜,十之又在下雨了吧
她老是在盼着天晴,让他带她出去游玩,度过最快乐的生日。现在呢她还在期待吗还是--现在已经有另一个人陪在她身边,
她早忘了那个最原始纯真的期盼
是啊,光彦会陪着她的,她会有一个最甜蜜的生日,不需他操心了
回过身,目光定在桌面上的信件,他敛眉凝思。
她答应过,每个月一封信,近三年来,固定会在十五号收到她的信,从没有例外过,这个月却整整迟了一个礼拜,是她忘了吗
他挑了几封观看。每次收到她的信,总要反复读上数十次,内容早已倒背如流。晴的字体很漂亮,工整娟秀,
看得出她一笔一划很用心地在写这些信,可是近几个月,字体愈来愈潦草,最后的两封还是用计算机打字。
她说,是因为最近太忙了。办画展的事,她很得意地告诉了他,然而太多事令她焦头烂额,觉得二十四小时不够用,
如果不是怕他飞回台湾扁人,还真想写e-ai比较快,省时省力又省邮费
她一直想让他觉得,她日子过得很充实、愉快。
他回信时,特别叮咛她别累坏了自己。
可是,真的有这么忙吗忙到连写信给他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不是代表他在她心中已经逐渐淡去
最近老是心神不宁,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他将信折好放回信封。「进来。」
钟点女佣看了看他。「先生又在看妹妹的信了」
淡应。「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那个嗯有件事,可不可以问你」他看起来很重视这名亲人
他疑惑挑眉。「问吧」
「先生是学医的,那,你知道什么是utiescerosis吗」
「utiescerosis」收好信,他偏头回视。「多发性硬化症,这病很麻烦哦,它是一种中枢神经系统方面的疾病,
因为我们神经纤维的外层叫髓鞘的物质受到破坏而引起的也算是自体免疫系统疾病,
由于免疫系统无法分辨自体细胞与外来侵犯物而攻击身体内的组织,白血球会通过血脑障蔽中枢神经系统中攻击髓鞘,
造成髓鞘和神经的损伤。」
「你说得好复杂,我听不太懂。」
他浅笑。「简单的说,当这些髓鞘被破坏之后,神经讯号的传导就会变慢,甚至停止,然后出现不同症状,而这些症状是因人而异的,
一般多发生在二十到四十岁之间,女性比例又高出男性两倍,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为求保险起见,最好也去检查一下。」
说完,他起身倒水,顺口问:「怎么你认识的人有这方面的困扰吗我唯一能给的建议,就是叫病人的亲友多陪陪他吧,目前为止,
多发性硬化症的成因还不清楚,所以至今尚未研发出能根治的办法,干扰素算是目前经临床研究证实,可以延缓恶化的有效药物,
也就是说--」他摇摇头,给了她一记「懂了吧」的眼神。
「会会死」是这样吗她吓到了。
沉瀚宇点头。「失明、残废,甚至于死亡,都有可能。」
「那」她欲言又止,思忖着,她该说吗见不到亲人最后一面,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喝了口水,停下来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在台湾的妹妹」
一不留神,水杯掉落地面,尖锐的瓷器碎裂声,划过惶然跳动的心。他弯身去捡,怔忡抬眸。「晴」
「对,好象是这个名字,那天打扫时,听到太太在讲越洋电话,好象就是说硬化症,还有那个叫什么晴的女孩」
雪白的瓷器碎片染上殷红,艳色血河顺着掌心往下滑,汇成弯流,一滴、两滴
七月七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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