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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过去那样对瓦剌的勒索有求必应没门瓦剌人此时的胃口只怕都能吞天了,靠大肆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和平的意愿即便得到朝中君臣默许,其成事后的历史责任也有不堪承受之重,使者回京后肯定会被朝野的唾沫给淹死,甚至背上千古骂名,遗祸子孙后代
更要命的是,你想学学晏子、蔺相如,在虏廷亮亮自己饱学之士的风骨,与虏酋来一场华丽的辩论,嘿嘿,行啊“咔嚓”一声,只怕话没说完就会人头落地
说到底,此时求和就是一厢情愿,大明与瓦剌之间最终要用实力对话
因此,漂亮话说了一大箩筐的主和者,在需要他们将自己的愿景付诸行动的时候,一个个都退缩了。
殿中尴尬的场面有些令人不忍卒睹。景泰帝足足等了半个时辰,见无人请命,便撇下群臣,一言不发地出了奉天殿。
既然无人自告奋勇,景泰帝便只能点将。他传来锦衣卫指挥同知岳谦,升岳谦为都指挥佥事,赏白金二十两、纻丝四表里。
还别说,真的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岳谦转动眼珠思量半天,硬着头皮慷慨陈词:“微臣誓将不辱使命”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岳谦为了官升两级、获取白金二十两,远赴虏廷,结果被瓦剌人扣留,不久就死于非命。
值得一提的是,几乎就在同时,皇太后派遣金吾右卫都指挥佥事季铎赴虏廷给上皇送貂裘,季铎来去自如,也先并未为难他,此事颇耐人寻味。
这是后话,姑且不提。话说景泰帝定下使臣后,当即传纳哈出陛见,景泰帝修书一封,向瓦剌可汗脱脱不花表明讲和之意。
一纸空文当然不足以表明大明的诚意,于是,景泰帝召来百官商议,定下了奉送给脱脱不花、也先的财物,书面上不提“赏赐”这样的字眼,而是改用“特致”二字。
“特致金百两,银二百两,托珠十托,珍珠百颗,织金九龙纹纻丝五匹,织金蟒龙纻丝十匹,浑织金花纻丝五匹,素花纻丝二十匹,并琵琶、筝器等物,令使臣赍领给付,可汗亮之。”
这些财物与当初正统皇帝的大手笔一比,是显少,但挨了打,丧师辱国之后,大明自己的日子都不好过,还摆出高姿态,给虏酋输送丰厚的财物,诚意已然足矣
景泰帝根本就不指望瓦剌人会作出积极回应,一转身就对自己方才的举动嗤之以鼻。让主和者如愿后,他立马回到武英殿,见朱祁铭仍候在那里,摇头叹道:“唉,白费了那些财物,朕心里堵得慌”
朱祁铭回以一脸的苦笑。
金英入内,“启禀陛下,司礼监方才整理今日呈来的题本、奏本,发觉里面有份急奏。十三道御史、六科给事中交章弹劾左都督刘聚、右佥都御史张楷,二人征剿福建叛贼时,一直躲在建宁城内,每日以饮酒吟诗为乐,勒索府、卫金帛,听说邓茂七被诛,这才引兵开赴战场。张楷还谎报军情,且让随行的家人冒领擒贼功。”
景泰帝的脸瞬间阴沉下来。
张楷是典型的饱学之士,能官居右佥都御史,殊为不易,不料在他看似风雅的表象之下,竟藏着一颗无比狡诈、贪渎的心。
景泰帝意识到,紫禁城换了皇帝,以往许多官员的斑斑劣迹必将被人乘机抖露出来,刘聚、张楷二人东窗事发,这仅仅是开端
幽然道:“朕刚下旨大赦天下,还是将刘聚、张楷二人革职吧。”转视朱祁铭,目中略含激愤之意,“治国首在治吏,往古各代无不亡于吏治败坏。”
朱祁铭略一凝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追查下去,朝廷必将大乱。眼下社稷危殆,整肃吏治不可不做,但不宜操之过急,还是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的,等天下安定后再用重典不迟。”
景泰帝点点头,冲近侍内官高声道:“来人,拟旨”
景泰帝作出了他的第二个历史性抉择,那便是向吏治败坏这一顽疾开刀。他措辞严厉地敕谕百官,痛斥吏治乱象,说大明沦落至此皆因“尔文武群臣或庸庸保位,缄默不言;或请托公行,希求迁叙;或掊克下人,以图奉献;或贪渎无厌,以肥身家”,称上述乱象不胜枚举。
敕谕中语调一转,给百官留下了“收手”的空间,“朕今嗣位之初,故释不究,咸与自新”。
最后放出重话,严厉警告,倘若“仍蹈前辙,略无警惧,祖宗成宪具在,朕不汝贷”
听罢景泰帝口授的敕谕,朱祁铭心中喜忧参半。要想让大明成为民富国强、万邦敬服的真正上国,天子就必须勇于担当,拿吏治积弊开刀。可是,未来一旦动手整肃吏治,必将触动许多人的利益,景泰帝的那份努力注定会比抗击鞑贼艰难十倍弄不好,真的会地动山摇。
而且,还有一个远在迤北的上皇,这给未来的朝政走向添加了许多变数
朱祁铭预感到一场异常激烈的大较量即将来临。
第三百七十五章 恍然一梦
也先大军的宿营地,帐篷遍野。在靠近正南方向的一顶帐篷内,上皇朱祁镇默然端坐,凝目眺望帐外,面色如凝固了一般。
晨阳初照原野,天空无比湛蓝,草原一片金黄。辽阔的天空,广袤的草原,勾勒出一片似在向外无限延伸的奇异空间。
突然,彪悍的骑队从帐外疾速掠过,掀起震耳欲聋的声浪,动人心魄的气势瞬间主宰了整个世界,此时此刻,天地间似乎并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挡帐外的滚滚铁骑。
这番情景隐隐触动了他脑海中的一道残梦。
那道残梦源自于京城的万千繁华。往事如幻,深宫中的梦想与现实中的挣扎仿佛就在昨日,只是这一切都与他的皇朝一道,被土木堡的烽火狼烟所湮灭。
土木堡那一日,战阵顷刻崩溃,数十万精锐京军任由瓦剌人屠戮,浑似一群乌合之众
时隔月余,他依然不愿直面这场惨败,更不愿把丧师辱国的责任揽在自己名下。
当初被也先挟持到大同城下,副总兵官、都指挥同知郭登曾问:“六军东归,何以兵败土木堡”
他答:“将骄兵惰,朕为所误”
至于将为何“骄”,兵为何“惰”,他为何被误,郭登不会细问,他也不会深思。
可是,逃避虽然容易,现实却很残酷。他被也先挟持,三赴宣府城下,总兵官杨洪三次都是闭城不见,那个屡受他恩赏的杨洪一点情面都不讲,派人隔空喊话:“吾大明有长君矣”
唉,一夜之间,他成了上皇,而在他心目中一贯怯懦的郕王竟摇身一变,成了皇上。
算来算去,唯有大同总兵官、广宁伯刘安忠于旧主,几次打开大同城门前来见驾,刘安一把年纪的人了,一见旧主竟哭得稀里哗啦,颇令他这个昔日的天子动容,感动之余,当场封刘安为侯。
不料,这个刘安心急,擅自入京,扬言自己已被正统皇帝封侯。于是,十三道监察御史、六科给事中联名参劾刘安,说刘安“擅离信地,径赴阙庭,素无智谋,莫救家邦之难,不由朝命,自加侯爵之荣,宜正典刑,以为众戒”。刘安议罪当斩,尚未登极的郕王饶了刘安一命,令人将刘安下狱禁锢。
一帮言官赶在郕王登极前便如此对待刘安,无异于传出了一道隐晦的信息,那便是朝中百官已不打算继续承认正统皇帝的天子身份
朱祁镇从回忆中醒过神来,幽然远望。帐外蹄声已远,林表霜花与地上枯草交相映衬,目光所及处,满是惊心的凄凉景象。
他瞟一眼侍立于一旁的袁彬、哈铭二人,心情为之一宽。
袁彬、哈铭都是锦衣卫校尉,并无一官半职,但他们眼下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