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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速落座,将陆侍郎所言之事记录在案。”
“是。”上官婉儿拱手轻轻应命,美目视线朝着陆瑾微微一扫,这才坐到了旁边的书案后,研磨铺纸,手提毛笔屏息等待。
陆瑾思忖半响,似乎正在组织适合的话语,待到思谋妥当,他这才娓娓而论道:“天后,微臣以为目前朝廷所实行的年度考评制度,有着很大的缺陷,第一点考评之法太过粗糙。何为粗糙这几日微臣奉命对三省六部九寺十六卫主官进行考评,而考评所得来的根据,均是依赖于御史台以及吏部对于考评官员个人的一些记载,这其中固然有积极的一面,然而更多的,却使得吏部陷入了道听途说的境地,连考评官员的面都没见到,考功司便要根据书卷记载的功过进行考评,这样的方法难道就不粗糙么。
“第二点,考评之法太过简单,主要集中在只能够衙门主官考评所属官吏,致使主官对官吏们的个人好恶,占据了很重要的一环,主官是否能够秉持公正之心,也是考评是否真实有效的关键所在。”
陆瑾的话语清晰响彻在殿内,上官婉儿一面运笔如飞,一面暗暗心惊,忍不住暗自责怪道:这个冤家才当了几天吏部侍郎,便要对大唐开国以来便已经试行的考评制度提出如此多的意见,如此妥当么倘若惹来天后不悦,那可怎么办才好
然而,上官婉儿的担忧的情况却没有出现,听完陆瑾一席话,武后脸上露出了兴趣萦绕的表情,抬手示意道:“陆侍郎你继续说下去。”
陆瑾点了点头,言道:“微臣为天后你举一个实例,前几日臣偶然翻到了汾州所送来的年度考评文卷,发现其中有一个大大的不公之处,记得去年关中粮荒,微臣带领金吾卫赶赴泾州平乱,其时叛军的兵锋已在汾州新平县之下,新平更是岌岌可危,然当时汾州刺史阳奉华却无心抵御贼寇,一心想要弃城而逃,唯赖汾州司仓参军姚崇据理力争,在对阳奉华劝无可劝的情况下,姚崇软禁阳奉华接掌兵权,指挥军民抵挡贼势,这才护住了新平县的安危,微臣看来,姚崇这般行径可谓非常了不起,年度考评理应在上等三级的位置。”
“然而没想到的是,新任汾州刺史却因姚崇曾有过软禁主官,桀骜不驯,谋夺兵权等事情,硬生生的将姚崇的考评名次列为了下等三级,这般由主官一言堂确定属官等次,当真是一点也不公平。”
见到天后边听边认同颔首,陆瑾继续慷慨陈词道:“故而微臣觉得,现在所行的考评制度应该略作修改,第一,属官的考评不能完全依赖于属主官,而是应该采取衙门所有人共同考评之法,也就是说每个人都应该为同僚确定考评等次,而同僚们也会为他确定考评等次,其中主官所确定的等次应该占据重要位置,是故,才能做到人人接受年度考评,人人参与年度考评,避免主官考评不公的情况发生。”
“第二点,对主官的考评,不能完全依靠吏部,吏部并非洞察一切的明镜,也无法做到光凭书卷记载的功劳,便能确定年度考核档次,故而,主官的考核应该依赖于衙门属官,与此同时,微臣觉得天皇天后也可以对主官的评定取定档次,两者相结合之后在依据主官每年的功过,从而确定较为公正的排名。”
“陆瑾的意思,要让朕和天皇也参与考评”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建议,武后不禁笑了起来。
“对,”陆瑾点头肯定道:“因为也只有天皇天后参与其中,考核的结果才能更加公正公平。”
闻言,武后露出了深思的神情,轻轻颔首道:“这个建议的确不错,这样,待圣人有空的时候,朕在与他商量一下,听听圣人的意见为何。”
说罢,武后又是一笑,言道:“陆瑾啊,这次年度考功之事你做的非常好,至少在朕这里看来,也是非常公平的,待忙完了此事,朕准备让你担任今年的科举知贡举,望你早作准备,不负朕望。”
第八七五章 年轻知贡举三十月票加更
虽然已经隐隐听说了天皇天后有意让自己担任知贡举,然而此刻亲耳听到天后说来,陆瑾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惊讶,连忙拱手道:“天后,臣才疏学浅,年纪轻轻,就这么担任主管科举的知贡举,似乎不太合适,还请天后能够另立贤能为妥。”
“你的才华能力如何朕心头有数。”武后笑了笑,继而正容言道,“陆卿,在别人眼中,你乃寒门之士出身,凭借科举鱼跃龙门一朝成为了正八品的监察御史,可谓非常难得,更值得一提的是,你还成为国之驸马,朕之爱婿,短短三年的时间,便成为了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你的官场之路可谓是神乎其技,当真算得上是平步青云,达到了许多官员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成就,如今让你担任知贡举,朕就是希望你能够为朝廷树立起科举选官唯才唯贤之风,让许许多多的寒门之士能够通过科举这条康庄大道进入官场,为国效力。”
说到这里,武后不禁加重了语气:“还要最为重要的一点,朕就是要以科举为手段,消除两汉以来世家门阀垄断官场的痼疾,使我大唐从此以后不再单单依赖世家子弟治国,更多的是重用寒门学子。”
清朗的话音落点,武后凤目视线望向了陆瑾,意味深长的言道:“陆卿,你可还记得战国时期商鞅秦国变法,徙木立信的故事如今你就是朕手中的那根木头。”
霎那间,陆瑾便听懂了武后的意思,也深深感觉到了武后想要用科举选贤用能之心,当此之时,他也不能推辞,立即拱手应命道:“臣愿意担任今科知贡举,必定会不负天后重托,为朝廷挑选磐磐大才。”
武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是交代了陆瑾几句,这才让他走了。
出得上阳宫,陆瑾也没有乘坐府中马车,就这么缓缓步行在天津桥上,心绪振奋而又复杂。
振奋的是,他终于凭此机会一展抱负,为大唐挑选人才。
复杂的是,天后其智其才其谋,当真让人是说不出的敬佩,更比当今圣人以及太子李显强得太多太多。
难道历史真的无法扭转,改变不了天后将来篡夺大唐江山成为女皇的野心
面对这一切,已是洞察先机的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了
想到这里,陆瑾的心绪愈发沉重,就如那桥下滔滔而逝的洛河之水,飘飘荡荡没有了着落。
月余之后,朝廷正式下诏,以吏部侍郎、检校右骁卫将军、驸马都尉陆瑾为今岁知贡举,负责新科科举一应事务。
消息传出,举国轰动,都不敢相信一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居然能够成为知贡举,实在太令人震撼了。
但明眼人却懂得,陆瑾担任知贡举并没有什么不合适之处,反倒有点高职低配的意思。
盖因自从隋朝实行科举以来,几乎都是以考功员外郎担任知贡举一职,而考功员外郎乃是考功司的次官,品阶不过从六品上,可见其时对科举的轻视。
然在高宗年间,特别是武后当政之后,逐渐加重了科举的影响力,每年几乎都是选派较为重要的大臣临时担任知贡举,如陆瑾那一年科举,便是以礼部侍郎许叔牙为知贡举,主持科举之事。
故而陆瑾以堂堂正四品的吏部侍郎之身担任知贡举,是完全合适的。
而且从其主持今岁考功之事的评定结果过来看,陆瑾处事也较为公正公平,实乃寒门士子之福。
于是乎,这则消息恰如盛夏的一道热浪,飞快席卷了天下,成为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话题,而前来太平公主府拜会陆瑾的人更是多不胜数,实乃蔚为壮观。
盖因科举劣习根深蒂固,参加应试的士子们为了求得知贡举认识自己,往往不惜向知贡举府中投来门帖,并附上自己得意的诗作文章,以便获得知贡举的青睐。
昔日陆瑾之父谢怀玉,便是以其诗文获得了当年知贡举孔志亮的认可,若非其时世家门阀对科举操控太重,说不定谢怀玉还真有进士及第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