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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唐略拢眉,“正因着是祭司大人嫡亲女儿,才有如此本事。小山”似想起从前,眉头展开,“十三岁就非常机灵了。”
“是啊,机灵得让我拿她莫可奈何,软硬不吃,却料不到她比我更狠,还设计昱儿中了圈套,以此要挟我退出南颂。我虽然不得已妥协,难免出手教训了她,和她从此断绝母女关系。”
韩唐又惊,“祭司大人何苦呢小山虽是倔性子,但重情重义,只要能将她接回来,我保准假以时日,她会明白祭司大人并非无情之人。”
泰赤兀赛朵神情冷绝,左手放下茶杯,捉起右边空荡荡的袖管,“我折了她双臂一腿,她的爱慕者也不遑多让,断我右臂。你说,都到这地步了,还能勉强么”
韩唐脸色顿然不好,“这祭司大人”
“而且那丫头要多狡猾有多狡猾,你我皆知她右手已废,哪知她最后一招竟使右手剑,要不是她大概还念及我生了她,那一剑会刺穿我心脏。可我少了右臂,这身功夫是确确实实废去大半了。”泰赤兀赛朵目光也冷绝,“国相今后都不用再劝,我和她已经互不相欠,就算重逢,也只会在战场上。”
韩唐心知这位一旦决定就不会更改,就换了话题,“昱王子之外,王族无人知晓祭司大人有女儿的事,更不会传到众部落首领的耳朵里,暂时无忧。倒是祭司大人受伤回朝,怕那些人会对您不利,要尽快想出对策。”
“我已经急召所有雨护回神殿,他们应该会比我们还早到一步。”泰赤兀赛朵早出对策。
隐弓堂真正的核心是风雪四大护力,长风刘昌在就是风护一员。木子期木子珩是雪护。韩唐是云护。柒珍曾经是雨护。
雨护,是江湖上归顺了隐弓堂的武林高手,随时能够抽调出来的防护。
韩唐安心,又问,“昱王子和扎那却在何处”
泰赤兀赛朵冷笑,“怕我出尔反尔,说要等我出关才放人,所以我选了这个镇,既能与王派来的人会合,又能等昱儿和扎那他们。一路有人跟着我的马车,相信他们不敢骗我。不过,不瞒国相,我对昱儿这回的表现十分失望。”
韩唐也是老奸巨猾的人,岂能不明
他眯了眯眼,“昱王子对崔相之女似乎过于在意,否则不会中了圈套,而发生那样的事之后,也未同祭司大人商量,实在草率。”
“你说得一点不错。”泰赤兀赛朵神色不佳,“我亲手带大昱儿,胜似亲生,自以为很了解他,却不料他为了崔玉真不惜违背我的意愿,明知我希望他娶节南,他一面敷衍我,一面打着自己的算盘,结果让人利用得彻底。”
泰赤兀赛朵稍歇口气,再道,“比起节南的决绝,比起少了一条胳膊的疼痛,昱儿这回却让我撕心裂肺,如同被最亲的人背叛之感,也深切体会何为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这一路,想来想去,竟觉自己挑了个心太大的。从前觉得聪明些好,如今发现还是笨一点老实一点,至少不会娶了媳妇就跟我离心,不知道报恩了。”
节南播下的疑心种子,已经开始发芽。
“恕臣直言,”韩唐能得到泰赤兀赛朵的信任,皆因两人做事风格一致,想法也一致,“祭司大人被逼撤出南颂,并不完全因为小山的计谋巧妙,而是昱王子冲动行事,以至于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当然,韩唐偏心节南,动机也不单纯。
“只是我亲手养大的都不过如此,让我如何相信其他有母妃的王子。”建立在利用上的母子之情,动摇起来也容易,母亲的野心比儿子的野心大。
韩唐却不以为然,“祭司大人看中哪位王子,都是他的无上幸运。王的哪位妃子能有祭司大人的力量让王的某位妃子消失,甚至灭掉某个部落,但凭祭司大人一句话而已。而且臣以为,扎那也可考虑在内。他虽不是王子,却是世子。扎那的父亲本就是大汗中意的继承人,只可惜去世太早。”
泰赤兀赛朵终于笑起,“国相说得是。”
街口突然奔来两匹快马,马鞍上正是延昱和扎那。
延昱看到窗边的泰赤兀赛朵,高喊,“孩儿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随后,延昱下马,神情闪过一丝惴惴,到窗前时却跪,诚心诚意认错的一张脸。
胜似亲母子
听过也就罢了。
第507引 偷榜换捉
同年三月,江南闹春。
殿试结束,成绩已出,这日即将张榜,报喜信的马儿们蹬蹬踩蹄,只等信官儿们拿着红帖子出来,可以奔向四方。
家有考生的,多数坐不住。安阳王氏在都安的宅子却很静,仆人们做事,比平时更轻手轻脚,连交谈都没有,拿眼神示意来示意去。
芷园却人多,还都是女眷,除了商花花。
芷夫人,王大夫人,三夫人,五夫人,凑了一桌打牌。仙荷轻拨一曲无名,清静舒心。舒风华和赵雪兰看同一本书,往书上添注。纪宝樊和小花花对招拆招,娃娃无忌的笑声,似雨落湖。
节南从卧躺变成坐躺,在摇椅里仰面看无云蓝天,因为太舒心,大清早就觉昏昏欲睡。
养骨头的漫长日子里,节南终于明白为啥有人能混吃等死。饿了渴了有人喂,无聊了没劲了有人陪,不出门有人就把戏班子杂耍班子各种热闹搬进门,嫌吵了有人便弄个万径人踪灭,让她对着好山好水养呆神。
这么颓懒的过法,起初还有些不甘心,后来居然会习惯,那么过了大半个月,某夜里梦见师父骂她笨死了,节南激灵吓醒,赶紧起来给小柒写了封长长的信,把尊明社的事务主动揽了一些过来,脑子重新开转。
昨晚干娘住回来,节南怕被唠叨,才装起乖女,今日一早重温混吃等死的感觉。
有医鬼前辈接手,几处骨头愈合完满,虽然还不能太使力气,更被告知这一年别想恢复到能拿蜻螭的状态,但已经可以写字吃饭,不影响日常生活。伤得最重的是腿骨,虽然早拆了夹板,还不能正常走路,一着地就钻心疼,阴天下雨也钻心疼,疼得她打滚。
医鬼说这是心病,心病只能心药医,他也没办法,只能靠她自己战胜。
节南本来心焦,王泮林送来木剑,像以往那样黑她,说正好给她当拐棍了,她不但没有反嘲笑回去,破天荒任性发作,大哭大闹,狠狠骂了王泮林一顿,让吉康他们把王泮林扔出去。
看吉康他们迟疑,她又很火大得扯断了樟木珠串,扔进池子里,说再不管尊明社尊明教的了,让他们和王泮林一起滚蛋。
据书童后来说,很歇斯底里,很母老虎,很泼妇,很不桑节南,令大家对她的真性子多认识了一面,感叹山主也是姑娘家家这一事实。还有就是,千万别学九公子,没遮没拦终酿祸,打情骂俏也是有限度的这样一个追姑娘的真谛。
吉康他们,把樟木珠一颗不少捞出,改串成手珠送还她,说大伙儿知错了,不该犹豫,就该趁机修理修理老爱欺负人的九公子。又说她戴着手珠更好看,而且扔起来直接一整串,好找。这些话,感动得她稀里哗啦笑哭,反过来说对不住,承认自己任性。
节南知道,自己近来哭得太频繁,但她已明白,流泪并不等于软弱,是可以让自己更坚强的。
不过,自从那日发作之后,王泮林就没再来,因为很快就是连着三日的大比,丁大先生日日帮他恶补,听书童说他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