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读评:梅江边上的客家史诗(1 / 2)
长河之灯》是赣南作家范剑鸣立足于家乡的历史人文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通过小脚女人林灯花的百年人生历程,记录梅江人家的悲欢离合,并以赣南地区古老而神秘的“讲古闻”风俗为载体,不仅书写了河村农民家庭的家族史诗,展现出守望相助、有容乃大的客家精神,更为构建赣南乡土文化地标注入了新鲜血液。
一、跨越百年的寻根之旅
《长河之灯》以时间为轴,横跨百年岁月,自二十世纪初到二十一世纪,不仅再现了一个乡村家庭的兴衰历程,还以红军长征、人民公社、土改等事件为历史沿革,展现出梅江流域河村一带的时代变迁。作者在后记中说道:“我不过想让亲人们像一块块土砖,再次在纸上站起来。”在父亲的影响下,范剑鸣关注到“老房子的声音”,他将满腔深情倾注在小说里,循着家族记忆按图索骥,展开了一场跨越百年的寻根之旅。
小说将祖屋的存亡作为线索贯穿全文,借“讲古闻”引出家族的源头人物——灯花,灯花生于晚清年间,受封建思想的影响成为了裹小脚的女人,她原本应嫁进大户人家,却在命运的摆布下无奈背负了“克夫”的罪名,因缘际会与出身贫苦农家的有财结缘,不料有财的病逝再一次带给灯花沉重的打击,她痛恨命运的不公却无可奈何,最后按照有财的遗言,带着建房子的梦,独身一人将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及其以后的一个家族。作品饱含作者对故土浓厚的眷恋之情,文本以家乡瑞金作为叙事空间,其中大部分情节和线索都以河村为叙事场所,重点围绕祖辈生活的祖屋展开叙述,构建出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作为土生土长的梅江人家,作者将梅江的地方史与儿时听过的家族史结合起来,自觉肩负起向后辈讲述祖辈历史的义务。在童年记忆的规引下,小说融入创作者的主观想象与虚构,从而形成带有浓厚地域特征与文化基因的地理空间。依水而居的河村人秉持着靠水吃水的理念,梅江不仅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也是一代代人生死轮回的见证者。流淌的河水象征着生命的流动,河水滋养着这片多山的土地,孕育出众多村落,小说通过有财从宁都州到黄石再到河村的航行过程,描绘了河村、黄石、蓼溪等地的地理风貌、人文景观以及两岸居民的生活百态,展开了一幅梅江流域多姿多彩的历史画卷。文中写道:“从宁都州城下来,梅江在两岸青山之间宛转奔腾,一路水势浩大,水流多变。”生动地描绘了梅江蜿蜒汹涌的壮阔景象。有财在梅江走船穿梭于各个村镇间,从他的走船经历可以大致拼凑出河流走向和当年的经济带,那些在今天被搁置在历史长河以水运交通闻名的古镇再度焕发生机。此外,他的行程中既有繁华的黄石小镇也有朴素的老家河村,不同的村落有不同的特点,反映了赣南地区的多元文化。
对于常年漂泊在外的有财而言,尽管外界的灯红酒绿让人眼花缭乱,但内心最挂念的仍是父亲留下的三间土屋。土屋作为重要的空间意象,是供远行之人停靠休息的避风港,也是家族团结和稳定的象征,在灯花的带领下,一个小姓家族在此发展壮大。时过境迁,土屋几度改头换面,由最初的破旧泥屋到土砖房再到红砖房,最后成为新时代小镇规划的一部分。土屋的发展是家族由衰转盛的具象化,建成这一空间的乡土材料构成了特殊的叙事符号,一砖一瓦中皆承载着源远流长的人文历史,如早年梅江人家建房“放砖”的习俗及青砖枕头蕴含的集体记忆。
历经百年,河村早已物是人非,灯花的故事在岁月长河中却始终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作品通过一场别开生面的寻根之旅,重温祖辈的发家史,激励后人在生活中不惧困难、勇往直前,真正在精神上建起了坚不可摧的屋子。
二、传统文明的现代重估
小说采用双线并行的叙事方式,通过特殊的招魂习俗与祖辈进行了一场超越时空的对话,展现了宏大历史背景下底层农民家族的命运浮沉,同时揭示以祝独依和薪火为代表的年轻一代与以祝虎和敦煌为代表的上一代之间的代际冲突,体现了对传统文明的现代探索与反思。
《长河之灯》一条主线是灯花一生的坎坷经历。灯花的人生从幼时缠足的痛苦与无奈起始,婚姻历经波折,初嫁丧偶后再嫁有财,从青砖小院踏进破旧泥屋,面对这种落差,看似被动接受命运安排的灯花却以主动的态度迎接,下定决心将日子过好,夫妻二人都为了建房子的梦想努力奋斗,而有财的病逝将她的人生就此笼罩在命运的阴影下。风雨飘摇之际,灯花凭借自身的坚韧与勤劳在困境中顽强支撑,含辛茹苦拉扯孩子长大成人。时代洪流滚滚向前,家族命运与历史脉搏息息相关。民国时期军阀混战、国共斗争的动荡局势中,红军与白军的势力更迭深刻影响着民众生活,有玉因帮有银背猪肉从红区到白区销售被北斗告发含冤而亡;在国民党抓丁的恐怖阴霾下,捡狗和书声四处奔逃,灯花独自留守土屋日日胆战心惊。再到新中国成立后的土改、大跃进乃至改革开放,全方位展现时代风云变幻,其中既有磨难也有机遇,如饥荒年代蒜头练就找野菜的本领而小妹妹满秀因粮食短缺早夭;集体化运动时期蒜头靠算账和管理技能在村里获得发言权;改革开放背景下年轻人纷纷向外经商改变了家族的经济模式与生活节奏等,都鲜明勾勒出家族生存发展的历史框架,凸显时代对家族走向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