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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头都动不了。
走廊上响起了急促杂沓的脚步声。很快,门被推开了,一大堆人涌了进来,围在病床四周。
英翔对此漠不关心。他一直盯着那束光线,眼前开始出现一圈一圈模糊的光晕,身体里产生了一种沉重的坠落感,令他晕眩。
桂森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责备地看着护士长,轻声说:“怎么回事我说过不能有强烈的光。”
一个小护士立刻过去将窗帘拉严实,那缕阳光便消失了。
英翔的眼光却依然盯着刚才那个地方,一动也不动。
桂森关切地看着他。英翔的眼睛里满是阴翳,而且流动着一些变幻莫测的东西。他看看脑电图,英翔现在的脑波不再像以前那样混乱不堪了,显得平缓了一些。
他轻声叫他:“小翔,小翔。”
那声音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穿过重重迷雾,传到英翔的耳朵里。他觉得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在叫自己,但还是本能地闭了闭眼睛,仿佛在示意自己听见了。
他周围那些医生、护士彼此交换着兴奋喜悦的目光。
桂森和蔼地微笑着,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英翔忽然觉得一阵颤栗,然而却没力气闪避。桂森注意到了他眼里那种突如其来的恐惧,忙收回了手。过了很久,英翔才勉强平静下来。
桂森轻柔地对他说:“小翔,你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你要好好休息,好吗”
英翔没有任何表示,又闭上了眼睛。
桂森带着医护人员出去了。他再次严厉地重申纪律:“进入这个病房,一定要小心,不能有强光,不能有声音,还有,除了必要的检查和治疗外,不要触碰他的身体。”
他一回到办公室,英奇的电话就到了。
“他醒了”英奇问道,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桂森微笑着看着屏幕上的他,点了点头:“是的,他醒了。”
“他怎么样”
“我认为他的神志是清醒的。”
“他说什么了吗”
“不,没有,他不可能有力气说话。”桂森温和地说。“我们要耐心一点。”
“当然,当然,我明白。”英奇连连点头。“我可以来看看他吗”
“可以。不过最好不要跟他说太多话。还有,不要碰他。”
“我知道,我知道。”
等英奇急匆匆地赶到医院,英翔却已经疲倦地睡着了。他站在床边看了儿子很久。
想起桂森告诫的“不要碰他”,他的心里一阵剧痛。根据口供,他知道赛义夫不仅对用“挖掘机”对英翔残酷折磨,而且还对他进行了残忍的性虐待。种种令人发指的暴行连续不断地施加于英翔身上,却只是为了挑战他的忍耐极限。
看着那些恐怖分子和“医生”的供述,英奇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儿子。
他忍了很久,才控制住自己想轻抚儿子的冲动。等了半天,英翔也没有再睁开眼,他只得离开病房,去找桂森。他要知道儿子现在的病情以及后续的治疗方案。
桂森在电脑上调出英翔的病历,冷静地对英奇说:“小翔的情况我在三个多月前就对你说过了,当时的推测是他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说实话,他今天能够苏醒,真是一个奇迹。根据我们的检查,挖掘机已经彻底破坏了他的身体,尤其是神经系统,遭受到毁灭性的重创。我们一直与德国方面保持着医学研究上的联系,他们那个上过挖掘机的人比小英翔承受的刑讯要轻得多,因此他的身体很快恢复了,但精神却彻底崩溃。我们已经得到消息,上个星期他在自己的寓所开枪自杀了。至于那个美国人,回国后不久就死于脑溢血。而根据参与了挖掘机刑讯的那几个医生的供词,我们认为小翔的身体和大脑所受到的破坏比那两个人要严重得多。”
英奇当然也知道那个美国人和德国人的情况,此时听着桂森的解释,虽然表情仍然镇定自若,其实却忧心如焚。
桂森的神情显得有些异样:“让那几个医生刽子手奇怪的是,他们一直将挖掘机的冲击度保持在6级,最后一次甚至冲到了7级,而小翔不但没被摧毁,撑了下来,而且还没有让他们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我对此也十分惊异。我与凯特公司联系过,他们的专家对此十分惊异,感到不可思议。坦率地说,每个脑科专家都会对这个病例极感兴趣。人类的大脑一直神秘莫测,即使人类现在已经登上了火星,但对自己的大脑仍然没有完全了解。唉,说实话,如果这个病人不是小翔,我真有想剖开他的脑子仔细瞧瞧的愿望。”
英奇叹了口气:“所以才能吸引住那个脑科专家。”
桂森虽然不明白他讲的是谁,但仍然点头同意:“当然,每个脑科专家都会被他吸引,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亲眼看个究竟。”
英奇恳切地问他:“你看小翔到底会不会恢复过来”
桂森看着屏幕上的各种检查结果:“完全恢复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都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他现在已基本脱离了生命危险。在他昏迷的这几个月里,我们重建了他的免疫系统,他的其他系统我们也正在逐步修复。有些伤害是可逆的,只是需要时间。当然,他的身体肯定是垮掉了,好在他还年轻,也许能够恢复一部分,不过,他这一生体弱多病是免不了的。目前,我们除了进行治疗外,还尽量注意减少外部环境对他造成的刺激,譬如光线、声音、温度、湿度等等。他需要安静”
说到这儿,桂森停顿了一下,在屏幕上一页一页地翻着记录。英奇没有问什么,耐心地等着他。
过了一会儿,桂森的眼光离开了屏幕,十分严肃地看着他:“坦率地说,我们目前对他脑部和心理上所受到的创伤无法做出准确的评估。事实上,挖掘机对人的身体的伤害还是其次,它重创的是人的意志,这种心理上的毁灭使他们无法继续活下去。在过去有限的病例中,那些上了挖掘机的人都经过心理分析和心理治疗,但无一例外地都很快选择了自杀,显然对他们的心理重建都失败了。对于小翔在修复他的心理损伤方面,我们也毫无把握。”
“那么”英奇犹豫着,没敢问出来。
桂森理智地说道:“那么,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治好了他的身体,他也很可能会选择自杀。”
英奇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脸,终于在心里承认了自己此刻的无助:“难道真的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来治疗吗”
“我们的心理专家已经做了几个方案,不过目前我们对每一个方案都没有把握。世界上著名的几个心理临床治疗专家也对这个病例很感兴趣,当然碍于你们的保密条例,我们不会让他们实际接触到小翔,只是作为一个学术探讨的课题。我们可能会开一个有关的国际心理学研讨会,邀请那些有名的心理专家来,以便制定出更好的治疗方案。”
英奇一再听他说有不少专家对“这个病例”很感兴趣,忽然大怒:“桂森,我儿子可不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桂森自然明白他的心情,只是微笑道:“对不起,也许是我的措辞不当,请原谅。不过,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英奇镇定下来:“不,是我心情恶劣,请别介意。”
“我明白。”桂森温和地安慰他。“英奇,咱们也是多年老友了,小翔成了这样,我也跟你一样难过,一样着急。不过,我是医生,你也是个理智冷静的人,咱们都要面对现实,这样才能够做到最好,或许还能救回他。”